第28章 方寸城内方寸人-5(1 / 2)
陈宅内连空气都是一股湿漉漉的水腥气,浮动的白雾隔着衣衫,落下几滴水珠,晏明付脚一踩,潮湿的地上便是一个脚印。
湿滑的地面不大好走,晏明付怕摔了,又怕跟不上傅君流,走了几步才发现对方走的也并不快,想到傅君流会为了不打滑而小心翼翼走路的样子,他竟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傅小公子,”晏明付道,“若真还在房里吗?”
他提若真不是没有缘由,以若真如今的体质,恐怕出来会有危险。
傅君流头也不回:“我在他房门下了禁制,也叮嘱过他今夜不要走动。”
“傅小公子,你在生气吗?”
傅君流一顿,冷淡的情绪收敛了些,少年声音轻柔:“我没有。”
“男扮女装的馊主意是我出的,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你若是不愿意,可以同我说的,”晏明付在他身后踢石子,“我不是说你不能生气……”只是曾温柔到会特意带他到罗慕生墓前解他心结的人,如今三句不离冷淡,脸上也挂着不理睬的神色,晏明付心里的思绪揉成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塞在心口,泛出些许酸涩的情绪来。这种细枝末节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没等晏明付察出半分滋味来,便匆匆略过。
“上来。”
晏明付一抬头,【烟如织】放大了几十倍,洁白素雅的剑身安静地悬在他面前,泛着淡淡的冷光,傅君流站在剑旁,肤色冷白的像一尊瓷器。
晏明付不明所以,一屁股坐到了剑尾,仰起头问他:“傅小公子,我们要去哪里?”
“方才大雾,雾中有幻境,妖修作祟无疑,”傅君流站到【烟如织】上,抬手御剑,偌大的剑身带着二人缓缓升起,“但我出来后发现,府内空无一人,不知去向。”
“怎么会……陈宅这么多人,连个动静也没有就全不见了?”
“兴许有动静,但当时我们都在幻境中,没有听见。”
随着剑身缓缓升上半空,凌冽的冷风带着腥臭的味道刮过,方寸城的全貌渐渐呈现在二人眼前。傅君流站在剑身上,抬手向上探了探,没有继续往上御剑:“结界挡住了。”
白雾如纱笼罩着方寸城,城内大小房屋鳞次栉比,从半空看下如同一个个狭小的黑匣子,忽明忽暗的暗红色如獠牙间或闪现在众人眼前,奔走逃散的人凄厉的呼喊声穿过透明的结界,模糊的传到二人耳中,剧烈的闷重的呼吸声带着蒸汽一般的白雾,一个黑色的庞大躯体,犹如不可跨越的高山,火光照映出它粘稠的身体,它蠕动着从一座房屋前离开,稀稀拉拉的东西从它口器一样的地方落下,散了一地。
晏明付呼吸一紧,干涩地开口:“那是什么?”
庞然大物安静地离开,身躯隐在了雾中,不复踪迹。
“是妖修的原型。”
白日与黑夜颠倒,宁静的生活笼罩在白雾下,虚幻的夜里反而看得分明,空城一座,枯骨千万,这才是方寸城真实的现状。
——
傅君流降下剑身,二人落地。
晏明付脚刚一踩上地面,便急匆匆要跑,脚底在泥泞的地上一滑,他踉跄了一下,傅君流拉住他的手臂,勉强站住。
“你做什么?”傅君流问。
“言妍姑娘曾说妖修在陈宅鸠占鹊巢,我想这不是空穴来风胡乱猜测,方寸城的人白日照常耕作打渔,生活如常,恐怕唯有夜里才能挣脱妖修的迷惑,与我们这些外来人正相反。今日之事不是个例,而是这十几日来夜夜如此,那么便意味着到了明日白天,妖修还会回到陈宅,继续披着人皮生活。既然如此,陈宅里一定有留下它的踪迹。”晏明付快速说道,“我们得把它找出来。”
傅君流深深看他一眼,松开了手:“分头行动。”
“好。”
吴管家给三人安排的新住处在一个小院子中,出了厢房便是一块不大的花园,连接着其他住处,二人在路口分别,晏明付道:“傅小公子,如今离天亮约莫还有四个时辰,我们两个时辰后在这里见。”
傅君流点头,二人便一左一右快步离开。
出了小院,脚下的路便不再泥泞,转而变成了青石板路。陈宅大的吓人,白日里有人领着便觉得这里头拐来拐去麻烦的很,如今甫一闯进去,借着不甚明朗的夜色,看着雕梁画栋九曲十八弯,眼睛一花,更觉得头昏脑涨。晏明付忍着怪异的空间感,脚下步子不停,昏暗夜色下,他却如履平地,轻松避开所有障碍物。他本就是刺客的职业,入了夜视力不受多大影响,反而更加自在。
连续搜了四五间屋子,不仅空无一人,更一无所获。
晏明付压下心中焦躁,推开了屋子的门。这是他搜查以来所见的最大的屋子。屋内暗沉沉的光线犹如凄惶的鬼影,晏明付踏入屋内,令他奇怪的事,屋中布置简陋,除了正对面的桌子,便没有其他东西,空空荡荡,像一口敞开的棺材。
他走向桌子,桌上摆着一排排木牌,晏明付拿起最中间的木牌,上面写着“妻王室之灵位”
这是一间祠堂。
没有香烛,只有灵位。
晏明付放下灵位,又在屋子里四处查看了一下,便出去了。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随着夜色逐渐褪去,白雾也逐渐稀薄,虽说不清楚白雾完全消失之后会发生什么,左右总归是和那妖修有关。晏明付将陈宅四处查看了一通,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和傅君流碰面。
他二人分开时走的是府内大路,晏明付绕了大半个陈宅,回去时便走了另一条藏在林子里的路。
树影绰绰,晏明付走着走着,余光便瞧见树荫下有个黑影。
他躲到树后,仔细看了看,是个人,背对着晏明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晏明付原本是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如今到了修仙的地界,唯物主义被时不时冒出来的妖修邪修撕了个一干二净,他心里惴惴,死倒是不怕的,怕的是什么晏小少爷自己都不清楚。
他疑心那是个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小心翼翼靠近,呼吸都放缓了。
眼见到了跟前,人还没有动静,晏明付心一横,扣着人肩膀,把人翻过来。
“——!!”
晏明付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两步,一张腐烂生蛆看不出模样的脸安静躺在他脚下,空洞的两个眼眶里像是暗藏着窸窸窣窣的虫子。
晏明付记得白日里领他们进陈宅的下人里有一个脖子上长了胎记,脚下的尸体虽说面目全非,仍然能清楚的看到,千疮百孔的脖子后面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