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1 / 1)
话说宋端正在那灯下发着正,直听到外头响起敲门声来,便过了去把门拉开,嘎吱一声,竟是树枝被折断的声音一般。却见到门外是翠姨娘,一脸闷沉沉,凶煞煞将个盒子递了宋端。宋端瞧到那雕花绘蝶的长盒子,只给一愣,不晓到翠姨娘深更半夜把这个盒子拿了来是个甚的意思。翠姨娘把面子一扬,向那长盒子勾了一勾下颌,笑得一丝凄凉,道:“哥儿这回子回来不就为了这个嘛,这会子倒作起样子装蒜来了”,宋端听说,心内一想,口内迟疑道:“父亲的遗书不是?”,翠姨娘把头一点,宋端一眼,再把眼珠子移过眼角,一壁一眼睛瞟远,一壁向一边别过头去,把那盒子作看不见的样子。宋端正欲问:姨娘怎的给拿了过来了。却听到翠姨娘冷着眼睛把宋端盯住,生硬一句:“杏太太死了”。宋端听说,心里一堵,想到:死了?为个遗书?转念却想起方才陈子恺向自己说的那起子事,心内一震,把翠姨娘瞟一眼,看到她神色复杂,猜定了准定是因那起事。宋端方道:“姨娘不该同我说这事,我管不着她,倒是合该告了然哥哥,想来他最难过”。翠姨娘听说,轻笑道:“早料定哥儿如此说的”,宋端听说了倒不料到她如此回应,给一愣。翠姨娘便又笑了一笑:“打从你带回来那哥儿把郎中抓进祠堂,我就知晓哥儿知得了”,翠姨娘顿一顿,把宋端看一眼,倚住门槛上,接上道:“你然哥哥当然晓得,死他面前的,不过淌几滴泪珠子的,还如何,不成他还能跟了去?”。翠姨娘说完哼了一鼻子,然后向地上啐了一口,道:“那小蹄子娼妇的,想带累我儿,想将我儿作枪使,她只做梦去罢!”。宋端却是睁大眼睛,心内很是一震,竟是当了宋然面前死了的!翠姨娘瞧到宋端听说之后,被震住了,只觉着好笑,便把个帕儿捂住嘴巴哈哈大笑,后头笑得前合后抑,拿个手把膝盖一拍,道:“我以为你多厉害,不想到也是个娃娃罢了。”,宋端才回过神,把脸一放,冷道:“谁和你说这些个!”,翠姨娘才把笑收住,道:“死了便是死了,生得人还得活着,你然哥哥究竟是个贪生怕死的,只怪那小蹄子失了算,合该死了去”。宋端只觉得翠姨娘疯症了,前时还是把脸丧起,现下倒哈哈大笑,觉着无趣,不想同她多谈。宋端拿了那盒子,正要进去,却被翠姨娘抓住了袖子,听到她在后头道:“哥儿且先慢住”。宋端回过头,道:“姨娘还有甚的事?”,翠姨娘答应道:“我将着遗书给了哥儿,替哥儿去了那个贱人,宋府少了件耻辱,哥儿也得允承我些甚的才好不是”。宋端听说,笑道:“原来姨娘不是跟我讲杏太太然哥哥,却是说这些个正事的”,翠姨娘把头一点,抱住两支交叠胳膊,直盯住宋端,俨然从容自若。宋端道:“姨娘只管放心了,我素来不要紧这家里的财物,说句不好听的,我心里也有秤,若说我回来之前姨娘通房太太、几个兄弟姊妹没吞没财物的,我信也不信。我这次回来,不过紧着父亲的事,旁的与我无关,我也不在意,到底这个家,我得把名头坐住了,田产店铺的,我也会同兄弟合理分划”。翠姨娘听说,把手一拍,笑道:“有哥儿这些子话,我心里便亮敞了”。宋端忽地想起璞爷爷提的家书那事儿,便忙向了翠姨娘问道:“姨娘把父亲的信一并给了我罢”,翠姨娘听说,把宋端纳罕地看住,半晌才道:“我不有信”。宋端听说,只给一愣,又才问道:“难不成是杏太太藏了的?”。翠姨娘把头一摇,把头低着,轻轻道:“果真没人藏了信的,那信是你父亲亲交了璞叔去寄的,你父亲当真等了你好几夜,左右等你不来,再坚持不住,一撒手便去了”,一语末了,翠姨娘喃喃道:“他想你得很,不知你怎的没把信收到”。宋端听后,心里一震,整个人僵住了。过了半晌,翠姨娘“唉”了一声,宋端正个人漠漠的把翠姨娘看一眼,见她转身要去了,便要把门关上,却看到翠姨娘回过脸来,冷道:“还想哥儿应我一件事,那杏太太
交了我处置,可好不好?”,宋端听了,心里一下子倒没注意,却见到翠姨娘一张脸浴在白月光里,一片的冰冷,心里刺了一刺,那是尊严。于是宋端把头点了一点,才看到翠姨娘向自家点了一下头,把脸别过去便走了,眼角里却藏着一点子清水珠子。
待把门关了上宋端只觉到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喊出去,一切都没了回音。父亲死了,冷冰冰躺在地底下,一切都斩断了。宋端又坐到了灯下头,直想不通,那些家书怎么凭空不见了?一壁想着,一壁把那盒子拿在手中,却看到那盒子上的锁看起来眼熟得很。宋端才记起来是离家之前他父亲拿给他看过的,把钥匙要他带走了,不想到究竟以这种方法再打开来。他把里头的遗书拿出来,上头什么都不交代,一首小诗:
远山遥隔江,朱楼重百丈。
灯影不着光,儿幼何还乡。
下头跟一句话:
端儿,父亲不等到你,便去见你母亲了,你莫恼父亲。往后你只有外祖母了,在楚府莫再淘气任性了,事事小心些,留意旁的人,莫让自己两难了。为父不过想你来世上一遭,万事顺心,把自己照料好。
宋端一看完,泪珠子直滚了下来,那床上的陈子恺也醒了过来,见着窗户没关住,把油灯熄灭了。陈子恺走过去,把件披风盖了宋端身旁,挨了宋端坐了下来。外头月色倒是如旧,柳条飘飏。
又说那夜,翠姨娘一回了房里,只晓得一切都完了,一颗心狠狠气起来。把一盏茶拿住吃着,却直把茶末子吃进嘴里,那翠姨娘直觉得不顺心起来什么都同她作对,一怒之下,把个茶盏子摔个粉碎的。一旁的贴身老嬷嬷见到那光景,忙过去,问道:“姨娘恼甚的?那端哥儿再厉害又如何,没遗书他就是继承了家业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把遗书抓在咱们手里,他便奈何不了我们的”。翠姨娘听得了,大怒吼道:“你个蠢才,晓得个什么,他们现在拿住了把柄,倘或我们不把遗书交了出去,然哥儿往后甭想再做个体面人的”,那贴身老嬷嬷听得了,一惊,心想道:什么把柄,那然哥儿天生孽胎,什么事不犯过?还有把柄能要他不能体面做人的?且太太往向不是还说只要把遗书捏了手里便不怕的嘛,现下怎的换了说法?那嬷嬷想着,却不敢问,她晓得翠姨娘素来不喜奴才丫头探听主人家的事的,便一句不发,只在身边垂手立住。翠姨娘见到贴身嬷嬷跟根木头似的在身前立定,觉得刺眼得很,越发堵心,气起来,道:“是死人呐!话也不说一个”。刚把话毕了,又后悔起来,翠姨娘可不想那起子事给更多人晓得了。便在心内打定主意,要去向宋然要了遗书去送了宋端。翠姨娘想定后便向了宋然这院子里来,却听到杏太太也在里头说话,一时怒上心头,冲进去指住杏太太便骂道:“你个小蹄子娼妇的,临到这节骨眼上还来撺掇我儿子挣家产的,你简直不要命的!”,宋然听见翠姨娘冲进来把杏太太就是一通骂,心内也不高兴,把脸一沉,道:“娘你闹杏太太作甚,我们本来就要争,你又不是不知道”。翠姨娘听说,冷哼一声,将宋然翠姨娘两人冷眼看进眼睛里,道:“现下还有脸争,如此大个把柄捏了别个手里,你那什么争!你两个干得什么好事!”,说着,又道:“你快把遗书拿给我”。宋然警觉起来,一双眼睛盯住翠姨娘,道:“娘,你现下要遗书作甚的?”,翠姨娘冷哼一声,道:“作甚,送了宋端,保你的命”,宋然蹙起眉头,道:“娘简直糊涂啊!哪能给了他”。翠姨娘一时急起来,见宋然竟连自己的话也不听,只过去给了杏太太一个耳巴子,再要落下第二个的时候,却给宋然把手抓住。翠姨娘见到宋然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护在杏太太面前头,越发怒起来,又瞧到杏太太在宋然身后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直恨得牙痒痒。
翠姨娘想的,现下奈何不了杏
太太,便憋一团气出了去了。待到了深夜,领了一队人,向了杏太太选子里去了。深更半夜,把杏太太叫醒了,要给灌了堕胎药。那杏太太坐在床上,俱是不从,死死抵抗的,可她那里招架得住三四个婆子把她擒住架住灌堕胎药的。便一碗给灌下去,立时见了底。却有那杏太太身边的小丫头,见到翠姨娘来了,便去宋然那院子里,叫来了宋然。杏太太一见到宋然进了门,本只想作势寻个死,不想到她用力一挣,那几个婆子却没用力了,杏太太便一使劲撞在桌子角上昏死了过去。
却说这陈子恺正陪着宋端在桌子旁坐了,油灯也灭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却有听见敲门声。
不知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