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1 / 1）
却说这夜里一顿饭毕了，白月亮已升上高处。张妈妈领了几个婆娘丫头把席面撤了下去，上起茶来，宋端同陈子恺吃了几口，打起呵欠来。一旁立着的如酥瞧到眼里，道：“哥儿和陈家哥儿奔波回来，想来也是累着了，还是不吃茶了，早些睡去罢”，一说完出去打了盆子水来。如酥又瞧到烟柳在一旁呵欠连连，笑了一笑，道：“你也是累了的，下去睡罢，哥儿这院里不小不大，想来横竖待不过几日，我只在隔壁替你铺了床”，那烟柳听说，笑一笑，去看宋端领示意，见到宋端把头一点，便向着宋端陈子恺控身了控身，便跑出去了。如酥把面帕儿打过来，给递了宋端。宋端一时抹了脸，想起一旁的陈子恺，遂向如酥道：“再去给陈家哥儿打一盆来罢”。陈子恺听说，忙道：“不必了，我就用你的一同洗了也是一样，何必再麻烦”，末了，把如酥看一眼，又道：“你也跑一天的了，下去歇了罢，今儿夜里我同你家哥儿睡，不必你守着了”。如酥听说了，但是很乐意，笑了一笑，福一福身子便下去了。宋端见如酥一溜烟出去不见了，哼道：“什么时候改听旁的人的话了，倒在我身边待腻了的？”，那陈子恺听说，在宋端身后笑一笑。宋端听得了，把头回过去，盯他一眼，道：“你笑什么？”，陈子恺正在那里把面帕子淘了两淘，绞起来，一个热把子抓在手中悠悠冒热气，把头扭过来看一眼宋端，道：“她晓得我待你好，便放心把你留了我身边的，她倒对你一心一意，你莫枉了好人”。宋端瞧着陈子恺的背影子，厚厚实的，只桌上一盏油灯，床前床脚及房里几个角落立着白灯笼，因而房里头橘橙橙，釉色一般。在昏惑的光子里头，陈子恺像是被放进神龛里，四面一片黑影子盖起一个匣子，弯着背，够厚实的背。宋端在心里头想道：不晓得新房里头的灯够亮不够亮，新郎吃醉了酒，红糟糟的两个两颊，铁锈气扑鼻而来，会被催着去洗一把冷水脸，清醒一清醒，那新房里红蜡烛够亮不够？背影看过去，是不是也想是神龛里。陈子恺不听说宋端再说话，心里有些纳罕，把面帕子搭在洗脸架子上，回过头来看，只见道宋端一动不动把自己盯起，一愣。片刻才笑道：“如此看我作甚？”，宋端才回过神来，忙把头一压，手足无措的抓起桌子面上的茶盏子吃了一口茶，才说：“我不过想事情，哪里看你了”。陈子恺走过来，挨了宋端坐下，笑道：“倒不知你想什么？”，宋端道：“想拜天地”，把陈子恺看住，补充一句：“我先前见过你拜天地，你晓得的”。陈子恺听说了，脸却放了下去，吃了一口茶，苦笑一苦笑，道：“我并不乐意同她拜天地”，宋端听说，打鼻子里嗤了一声，十分不屑：“哪里有乐意不乐意，你两个拜了天地，敬了祖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已经是定了的，难不成到这时候才来后悔？只是晚了”。陈子恺把他的话不接，却瞧着他认真的模样，笑了一笑，道：“如此说来，我两个拜了天地，你不是也要同我生衾死穴的？”。宋端听说，给脸一红，拉起脸，立起眉，恼羞成怒，怒道：“你竟然说这种话子戏耍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毕，果真把个手去抓陈子恺的嘴巴，陈子恺一闪躲开去了，把宋端手紧抓在手里，放了怀里头，笑向宋端，央道：“我那里戏耍你，果真要同你拜天地，不过不晓得你愿意不愿意”。宋端听说，立时脸黑起，把手抽回来，袖子一扬打到陈子恺鼻子上，道：“浑说什么，两个男人如何拜天地！”。陈子恺只笑一笑，却说道：“你用的哪个香薰，一袖笼子整个香的”，宋端听说，心里纳罕，心想道：自己哪里用哪个想。一壁想着，一壁把衣袖子举鼻嗅了一嗅，才想起来原是楚成玉送自己的山林硝。陈子恺瞧到宋端把脸放下去，也不再问，便道：“睡了去罢，明日儿倒有一些子事把你折腾了”。宋端一时倒不晓得陈子恺是甚的意思，只到了天明日出，才明白他话里头的话。
只说日出东方，烟柳跑进来把宋端叫起来。宋端却是坐在床上迷迷瞪瞪，把烟柳看着，道：“怎的如此急忙，是什么事？”。烟柳把口气喘匀净才道：“那然哥儿请了族里耆老来，说哥儿在府里横行霸道，还嚷着要挪老爷的坟”。宋端听说，一笑，道：“我本就是打算着要挪父亲的坟，倒劳烦我这哥儿亲去替我说一趟”。烟柳听说，惊诧道：“哥儿果然要挪老爷的坟，只怕很难”，宋端冷眼把烟柳看住：“难又如何，凭他们请了天王老子了，我也是遵古制，把我父亲母亲合葬，谁还敢阻拦！”。烟柳听说不接话，只把头点了一点，又看到另一张床上陈子恺还未醒过来，便向宋端问道：“把陈家哥儿叫醒不叫醒”，宋端把头一摇，道：“他过来陪我已经够了，怎的还能把他扯进这府里的浑水里蹚一趟的，且我同他无亲非故，我家是扯上他作甚”。烟柳听说，窃一笑，道：“哥儿别是怕把陈家哥儿劳累了罢，不忍心打扰他睡觉”，宋端听说，把烟柳瞪一眼，道：“你同如酥两个越发翻天了，仔细你们的皮”，烟柳笑一笑，跑出去了。宋端起了床洗漱一番便来到那祠堂里，一进去便瞧到六七个族里的耆老坐在左边一列红漆木椅子上，见到宋端进来，之中一个把拐杖在地上杵了几杵，冷哼一声，摔过头去，一眼也不想看宋端的。宋端瞧到，宋然倒是把几个兄弟姊妹领了在祠堂里跪了，翠姨娘杏太太也跟了跪了后头，抽噎个不停。宋端心里想，倒果真是一出好戏。
一时间坐在最上首一个白胡子耆老立起来，看了宋端，呵呵笑道：“端哥儿可算回了来了，一路奔波倒累着了罢，便起来晚了也情有可原的”。宋端上前打躬作揖了一回，道：“璞爷爷好，许久不见，你健康啊”，那被唤璞爷爷的白胡子又是一笑了笑，道：“好，爷爷身体倒是好，却听说端哥儿打算移了你父亲的坟的？”。宋端心想道：果然问来了，倒是开门见山。便道：“是了，打算看了黄历择个日子，璞爷爷既来了，我们便今日把日子定下来罢”。还不待璞爷爷开口的，那地头上跪着的宋然忽然大声道：“端弟弟果然什么事都只凭着自己的想法，明晓得你母亲那坟克父亲，还要葬去了，安得哪起心子？莫不是心里埋怨父亲把位置传给了我，心里嫉恨的？”，宋端听说，冷道：“哥哥这话可好笑，什么我母亲你母亲，我母亲是楚家嫡女，父亲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太太，怎么是我母亲，难不成哥儿不是父亲的血脉，果然不是，倒我母亲你母亲这个说法我没异议了”。那宋然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只把宋端狠狠瞪着，道：“风水先生可是说好了的，哪里由得你该，不定就是你母子克这家人，不怪得父亲遗书里只字不提家产有你什么事的”，宋端听了，一眼射过去，也不说话，向那上头的椅子坐了去。
半晌，宋端才把眼光从宋老爷的牌位上移下来，看一眼一溜耆老，淡道：“这月二十三是个好日子的，诸位耆老觉得那是迁坟的如何？”，那些个耆老听说了，只同炸了锅，在下头窃窃私语起来，知道宋端是铁了心了要迁坟。璞爷爷神色不知几时成了严厉的，把宋端盯住，冷道：“哥儿当真去了一趟秣陵城，了不得了，把我们一众耆老也不往眼睛里搁了，凡事倒是自家想如何弄便如何弄！”。宋端听了，冷笑了一冷笑，掉过头来，把璞爷爷看着，质问道：“那依着璞爷爷，应当如何？”。璞爷爷冷道：“不许动任何心思，你回了你的秣陵城去待住了”，宋端笑道：“如此说了，我这个嫡子倒是甚的也不占着，连个庶子庶女都比不得！”。那耆老里头有一个，便是始先弄拐杖摔头瞧也不见宋端那一个，实在觉得宋端猖狂，气得吹起胡子，趔趄趄走上前去，拿个拐杖只往宋端身上打，嘴里骂道：“你个毛小子，不知轻重，不知辈分，这屋里哪一个不比你辈份大的，偏是你一进来便上去最上头坐了，你眼里可有我们几个耆老的！”。
那跪地上的杏太太瞧到宋端被打，心里止不住的乐，心想道：使劲打，给打死才好！却在这时听到一阵促促的脚步声，几个人被扔了进来，那杏太太拿眼睛一瞥见，只把心一沉。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