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1 / 1)
这日傍晚,天色橘光温风煦暖,云丝风片的显是春末夏初的光景,黄昏昏惑的光子照下楚府一幢幢爿爿木屋檐阁。
且说宋端往了楚成玉这院子里来,那头脑之中仍扔不掉适才瞧见楚舟瑞同那疏雨丫头苟且的画面,宋端自觉被背了叛,教那起子疏雨小贱人打了自家的脸的,只闷闷不乐。楚舟瑞遥遥望到,正迎了上来了,见宋端闷沉沉一张面孔,直笑问:“因这一首诗,怎的苦闷成这个样子了。”。宋端见问,才想起来面前这个恶人还叫自己作诗的,越发的苦闷,只埋怨道:“你个该死的!这会子还同我提那起子艳句子作甚的?我这今儿已是被打过了脸的,不该再让你打脸的!”。楚成玉听说,猜想原不是因让作诗而怄气的,遂笑着打了个拱,道:“合该是我的不是,少不得教端弟弟斥骂一番的,只是因我实在爱端弟弟的诗句,今日又在那课堂上听闻了屈平的文章,遂起了心思想着让弟弟赠我一首”,这边宋端听了,少不得窃喜,却不愿显露出来,仍作埋怨的声口:“我怎的一个个遇上这旗子无赖!”。楚成玉听说,顿了片刻,方道:“不知的弟弟所烦何事?可否说与一听”,宋端望了他一眼,叹了一口子气,向那屋子里桌子旁去了,放下酒坛子,摔过头来,才道:“那些个浪蹄子,竟是在我身边伺候了我这些个日子,想来自觉龌鹾肮脏!”,说毕,半晌才把疏雨那小蹄子的事说与了楚成玉。倒没说勾引谁,只说是在那院子内乱着来,男的女的□□招惹人嫌,“竟还有不关门闭户的这起子不要脸的人!”。
只说楚成玉听说,坐在那方红漆圆墩木凳子上盯着宋端这般义愤填膺以头抢地耳的模样,心想着打趣这小子一番,遂笑道:“我这端弟弟莫不是心里面对那小丫头子存着了心思?如今煮熟鸭子给飞了去了,怒不可遏,因爱生起恨了?!”。宋端听说,立时用手捶了一捶圆桌子边衔的,一脸不屑摔过脸子瞪了一眼楚舟瑞:“莫将我扯上了那起子浪蹄子的!”,楚成玉被这一瞪,越发笑开了,站起来笑嘻嘻拉了宋端抱进了怀内的,直揉他头,道:“你这小子的,倒往起我这院内摔脸子给眼色的,我要治你一治,你才只服的!”。
这两人正扯攘,那屋外白山领了六个端着木托盘排了两列的丫头子到了门外,楚舟瑞立时变了脸,面色冷冷,道了句:“把糕点放了桌子上了就好”。外头七个听说,因白山适才瞧见了端、玉两个打闹的,笑嘻嘻低着脸打了控身;另六个个丫头子福了一福身子,过后一行人进了屋子把糕点摆了一桌子。
宋端见着银丝糯米糕、玉膏绿豆、千层杏仁片儿、糍糯粑粑、晶剔凉糕、雪色糖米饼等物,面子上挂起笑,道:“你怎的今日准备如此多点心糕子的?”。那边白山垂手侍立,听问宋端笑问楚成玉,笑呵呵抢白道:“端哥儿不知,我家哥儿一下学回来,只说哥儿要来的,叫了小厨房立时做起来。别说这些糕点子,那小厨房的师傅仍是在忙呢,山珍野味的一会子都给哥儿送来吃了”。宋端本等着楚舟瑞回答的,这边白山先道了,宋端一壁瞧着楚舟瑞面皮上不禁流出一色笑丝儿,一壁听说,待白山话音一落,道:“你这小子,我记住了,叫白山的,真是机灵!”,白山听宋端夸自己,控了一控身,笑道:“不才,不才的,端哥儿赏识了。”。楚舟瑞瞧宋端一扫阴郁,望了白山一眼,道:“去说我说的,领一袋子银锞子吃茶的”,白山听说,意外之喜,立时打了个千儿。一时众人退下去,屋内又留两人,宋端撂开楚成玉不再管,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把糕点吃将起来。
“可是好吃的?”楚成玉挨过去坐下,扯起宋端袖子来,“好吃不好吃,你自不会吃的?!”,宋端淡瞥了楚成玉一眼,别过脸别去看他。“吃了我的了,可还欠我一首诗呢!”这边楚成玉也不去招惹他,故意冷起口吻,宋端听说,一口噎着,倒起一杯水才灌
下去,强道:“你只给我立个主题的,我来作”。楚成玉听说,只往四下一望,瞥见自家房内的屏风,笑一笑,只指着那屏风道:“只它,你给我题一首诗出来”。宋端随着看去,原是那幅提了“青山已晚暮已歇”这句的屏风,又瞧了一眼之前看过的山水画,倒是很合自己心意。过了一会子,站起身来,走到那楚成玉书桌旁,捡起毛笔来,往黑漆几案上的麻纸上写了起来。楚成玉遥遥瞧着,也不知他写的个什么东西,直笑着等着,半晌,宋端方拿起那一方麻纸往他面前来。楚成玉接过一看,没成想开口只道:“你这字甚是难看了些,过分潦草!”,宋端本是以为他得夸自己的,哪知给自己招来这样一句评语,只说:“你且看那诗句子,再说我的不是罢!”。
题目是《提楚二屋山水画》,楚成玉这才念将起来:山深藏海物,林中不知木。岁晏教孰华?留灵无归处。
念毕只将麻纸折叠了起来,揣进胸内,才道:“我教你写字罢”,宋端本是笑盈盈等他夸赞的,见他没个反应,只落下面色,失望地“啊”了一声。楚成玉也不管他,只牵了他往书桌子几案旁来了,叫宋端拿起毛笔来,过后从身后绕过手臂将宋端圈在身下,把手捏在宋端手背上,在竹简上写将起来。宋端手里也起一股子强力,两道力抗衡起来,楚成玉方道:“你且收一收力气,随了我的劲儿使”,宋端听说,脸一红,收了一些力气。
过了一会子,那外头又来人,楚成玉这次倒不管,眼皮子都抬也不抬,只说:“把桌子上的糕点撤了,给装进食盒里,待会儿拿端哥儿带回去,把晚饭放了,没我吩咐不许上来。”,一时间只听得屋内小子丫头进进出出摆菜弄饭,宋端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竟没一个往这边瞅的,个个皆低着头忙自个儿的事。宋端一比,又想起疏雨那个死丫头,只觉得一个面子被狠狠打了,谁知这一走神宋端手下没留意划出一条大墨痕。宋端又红起一遭子脸,去瞧楚成玉,见他没恼才好。有过了好一会子,密麻写了一竹简文章,才罢。宋端细看,细细巧巧的字体,竟不敢相信出自自家手下的,笑着转过头去对楚成玉到:“我头一遭写得如此好”。“你且细细看一看这篇文章了看过?”楚成玉嘴角一笑,看了宋端一眼,道。宋端看了一个开头“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不见过,便摇一摇头,道:“哪里见过!”。
“你呀你,”楚成玉敲了一下宋端的头,笑道,“适才化用了之中的句子,这会子倒说不知道”,宋端愣愣的望着楚成玉,楚成玉方道:“‘岁既晏兮孰华予,留灵修兮憺忘归。’,楚先生今日才讲了一遍的,屈平的《山鬼》”。宋端这才想起,今日在那课堂上昏昏倦倦,听了一耳朵,笑嘻嘻,道:“原是这个”,又瞧到那桌子上的菜肴,又道:“我们且先吃酒吃菜罢,我带来祖母赏的那坛子凉酒你还没尝呢,摆了好一时的了。”。
这说这席上,两人吃的酣畅,且那凉酒不醉人,竟给吃得光光的。宴毕,楚成玉遣了白山送宋端回他自己院子,半路就遇到了如酥来寻,于是如酥便告了谢,白山交了宋端才离去。原来如酥寻回来了溶溶,方见屋内没宋端,叫来烟柳才知道,约了玉哥儿吃酒去了。如酥一看,屋里果然没了老太太给的那坛子凉酒,只骂烟柳道:“你也不拦着些,晓得他是个没得分寸的,只叫他喝,一会子又犯痴症了,仔细老太太扒了你的皮!”。烟柳正坐在廊下纳凉,听说如此一脸怕了,只道:“好姐姐,可别告了老太太的,我这便去玉哥儿院子里寻”,如酥瞧了眼天色,见还没入了黑,才道:“也罢了,想来玉哥儿最是仔细我家哥儿的……”,说出来忽地住了口,捂着嘴巴像犯了大忌讳。烟柳瞧出端倪,道:“怎么了,好姐姐?”,如酥甩了甩手里的帕子,只道:“没什的,现下赶去想来他们正吃得热闹,我们这会子去请哥儿回来,像
是什么样子,倒给哥儿跌了面子。”,烟柳听说点头如捣蒜。
于是那如酥料着时间寻出来,正巧碰着。宋端吃酒吃得微醉,那两颊红醺醺,给如酥搀着才回去。一进了屋内,只感着屋内死沉沉的,疏雨迎出来搀着,哪知宋端却叫:“烟柳溶溶快些个出来,我给你们带的点心果子回来”。疏雨本想自先到宋端跟前认个错,哪知宋端不待见她,瞧也不瞧她一眼睛,疏雨只愣了一下,才从如酥手里接过提盒,跟了身后进屋子。
只说这三人一进屋子,那溶溶遂跪在地上,道:“哥儿,今儿我摔了杯盏子,是我错了,明日我便请示了太太的离了哥儿去!”。宋端本是去扶溶溶起身,忽地听到她要走,住了手,退了两步。后头如酥疏雨见到,生怕宋端一个筋斗摔将过去,赶忙快步上去从身后扶住。屋内一时没个声响,寂寂的。半晌,宋端方将跪在地上的溶溶指着,然后原地转动步子,一一又指了烟柳、如酥、疏雨的,只哽咽着没做声,然后豆大的泪珠子滚将下来。如酥瞧见了只皱着眉,道:“哥儿这是做什么,怎的哭起来?”。那宋端也不说话,去桌子边坐下来,任那泪珠子滚,嘴里自言自语地说个不停:“走,走!好哇,你们走,你们都走!往向不说走,最近一阵子,瞧着跟我没个好处的,便说要走!”,说毕泪眼婆娑瞧了一屋子跪的,、立的,哭腔道:“我明儿就请了舅母,给你们寻个好去处!”。
本来溶溶只想使个小性子,没成想倒惹成真的了,一时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只低低埋着头;那疏雨本就是觉着留在宋端身边没个利处,被说中,不觉羞愧起来。只如酥听着,只觉越发不愿忍了,冷道:“哥儿这是个什么意思?将一屋子的骂!这一向越发不像样子,不管痴疯不痴疯了,只赶人,若是不愿就我们,只管把我们撵了出去!”。宋端一听,还得了,一下子挣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顺手一砸,偏生恰恰好砸碎到如酥脚跟前。背着一屋子人,道:“小贱蹄子,得了高枝了,只滚出我这屋子罢!”,本是宋端气疏雨,没想如酥听了去,一跺脚,跑了出去。
宋端一转身,见如酥跑了出去,先自心惊,然后心灰意冷,越发哭得难过。一时屋外传来“秋嬷嬷到”。
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