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2）

他把他捡走的时候，身边有一辆开动的火车和熙熙攘攘的人潮，天气是阴暗的，雨水的味道漂浮在空气里。各种颜色的衣服和皮肤挤在一起，人间多色，只有程兰是白的，乔越腾记住了那个颜色。可是自始至终，程兰眼里看到的只是一个孩子，他没有试着去爱他。他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男人，而是当成一个孩子。

清晨很快到来，太阳把程兰照醒。疼痛已经不是太强烈，现在接近一种麻木的钝痛感，程兰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万根针戳刺的感觉逼得他清醒过来。牢狱里的其他犯人特意跟他隔离开，有人在远处观察着程兰，程兰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他像猫一样往前伸了个懒腰，尽量不去看自己的手指，越是去看，就越是感受到疼痛。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琢玉，或许从此以后就废了。废了以后，谁来养活乔越腾？

程兰嗤笑一声，感觉自己真是越来越像个老父亲了，满脑子想着自家的大少爷。他和他断了肋骨浑身是血的爹比起来，终究是差了一点，连一点疼痛都忍不住。他现在坐在一间有窗的牢房里，门外没有守卫，张容开或是童如歌都不在。程兰没有试着去拨弄锁头，他的手指实在承受不了那样的动作。正有些困倦时，不远处传来几串脚步声，有些急促的样子。程兰警觉地坐直身子，然后冷不防看到乔越腾的脸。

他一时哑口无言。

隔着几道铁栏杆，乔越腾和林不喜站在外面，脸色苍白，一个士兵跟在后面，端着枪支，神色肃穆。程兰坐在里面，难得一见的狼狈，他手上的伤来不及藏好，就这样展示在表妹和小少爷面前。程兰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先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他刚笑起来，林不喜立刻转过了脸，像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狼狈的笑容。乔越腾几次伸出手，也不知道想触碰什么，什么也没碰到，像是想要抚摸程兰的脸颊，最后他放弃了，手垂了下来。

“程兰。”他靠近栏杆，小声说：“你不要怕。”

程兰愣了。乔越腾有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要怕，我想办法把你带回来……我，我会做到的。”

“你一个小屁孩你能做什么？”程兰哑然失笑，他下意识地想去摸摸乔越腾的脑袋，手指传来一阵剧痛，他也放弃了。于是两个人谁也没有触碰彼此。程兰那片刻扭曲的表情全部落在乔越腾眼里，少年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要怕，以后我养你。”

林不喜听不下去那么重的誓言，手一推乔越腾的脸，自己挤了过来。她说：“我会想办法的，我一定把你带出来。你……你的伤怎么样？”

“没大事。”程兰故作轻松地说：“早就不痛了。”

“又撒谎。”乔越腾咬牙切齿。

他一时不知道该跟小少爷说什么，连微笑都忘记了，只好静默地看着乔越腾。少年别开了脸，不去和他视线相对。士兵冷冷地说：“时间快到了。”

乔越腾解开扣子，把他贴身的锁拿出来。锁上刻着腾龙云雾，是林不喜的手艺。乔越腾隔着那层阻碍，把锁抛了过去，锁落在程兰腿上。乔越腾说：“拿着。”

算是个安慰。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林不喜看了看程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的，最后她说：“表哥，没多久了。”

程兰没听懂，有些困惑地看着她。林不喜不再解释，跟着乔越腾的脚步离开，又只剩下程兰一个人。脚步声离去，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也消失了。程兰独自一人坐在牢房里，他看着腿上的锁，隔着衣服还能感受到乔越腾的体温，他几次想要拿起来，都因为手上的镣铐和伤疤而作罢。

他捡回来的孩子，什么时候已经长这么高了？

将近中午，童如歌一个人来了。程兰正昏昏欲睡，被他

沉稳的脚步惊醒。童如歌还是老样子，有些苍老又不那么沧桑，还看得出一点年轻的轮廓。程兰眯着眼睛，隔着铁栏，两人对视着，什么也没说。童如歌先打开门走进来，在程兰的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