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2)
1945年,春。
昆明城刚融去一场小雪,正是回暖的时节,倒春寒的日子最冷。上一年枯的花草,在这次寒意里倒是冒出了些许新枝叶。似乎过年的时候就该平平安安,谁也不许惹祸,往后挺长一段时间,童如歌都没再有什么乱子。内战潜伏在太平的日子里,像头蛰伏的野兽,不知什么时候会跑出来,不知胜者会是谁。
乔越腾再没提过入党一类的事,他一岁一岁地长大,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好些东西,像在心里藏了一面镜子,映得堂堂,他开始晓得如何窥看程兰的脸色,如何从只言语里去推测事实,也晓得了怎样去审视自己。
年后一个月来,店里的主意没什么起色,程兰也不着急,仿佛坐等着吃空家产。战争一触即发,谁都缩紧着一根弦过日子,谁敢像他一样安定地懒着?
学校里没人敢在明面上高谈阔论,但总有些流言在暗地里传着。小孩子们自然是不懂这些,也就不碍着教职工们私下咬耳朵。内战要打起来了,日本人要投降了,不知是喜是悲。云南太偏远了,对内对外消息始终闭塞,谁都没有第一手的消息。近些日子来总有人被莫名其妙地枪毙在荒郊野外,那些是大张其鼓表明立场的***同志,死得凄惨,谁也不敢去收尸。
程兰的立场一向模糊难辨,连乔越腾都说不准他究竟站在哪一方,于是哪怕在提心吊胆的日子里,也没人来找他麻烦,毕竟乍一看他也只是个普通百姓,杀了他似乎也没大用。
可是陈夜灯就不同了。
事情发生在上午。陈小先生跟往常一样,语气悠然地讲课,乔越腾偶尔打下瞌睡,被他轻轻一敲,只得打起精神接着听讲,走廊上传来隐隐的骚动,似乎有人厉声呵斥着什么。陈夜灯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侧耳倾听着那响动,孩子们都好奇地仰头看着他,陈夜灯一言不发,捏着讲卷的手指却突起明显的骨节。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乔越腾意识到一点危机。
教室门被人猛地踹开,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乔越腾一眼看到他们手上的枪,陈夜灯反应极快,他虽然是个跛子,身手却灵活,推开窗子敏捷地翻了出去,一颗子弹击碎了那扇玻璃,孩子们尖叫着蹲**, 慌乱地缩成团,乔越腾躲在桌下,眼睛紧盯着那几个黑色的身影。陈夜灯的举动显然也出乎他们的意料,其中一人咒骂着什么,领着其他人向那扇窗户走过去。教室在二楼,窗外有几棵榕树,下面是片平整的草地,陈夜灯许是早就算计好逃走的路线,已消失在树林里。闯进来的男人们迅速跟着翻出窗外,教室里一片混乱,孩子们嗫泣着颤抖,只有乔越腾默不作声地藏在桌子下,心里飞速地思考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很快就流传开来,乔越腾留了心去打听,才知道在上一个***的家里提出了一份名单,陈夜灯的签名赫然在首位。等下午乔越腾回了店,正看见程兰阴沉的脸色。
他大概知道了。
“陈小先生人呢?”乔越腾轻声问。
程兰把玩着玉板指,冷冷道:“谁知道?”
他站起身来,一圈圈踱步:“我早跟他说过,这个节骨上,什么事都别掺和最好,明哲保身。行吧,我想保他,现在搜出来了名单,他自个儿要往火坑里跳,什么家国大事,什么大丈夫风范,都是屁话。现在谁敢收留他?”
“陈小先生什么时候加入的***?”
“去年。”程兰迅速地瞥了乔越腾一眼:“你敢再提去加入他们,今天我就把少爷你腿打断。”
乔越腾给他一个白眼,什么也没说,却不再接着问了。程兰气归气,总不可能放着表哥不管。天近黑时,他就已经安排好陈夜灯的事了。
“你要让陈小先生去丽江
?”乔越腾睁大眼睛。
程兰点点头:“去丽江。”
有这么急吗?乔越腾伸长了脖子想去看程兰方才写的信,被老板两根指头按回去。
“昆明他能躲哪?不是连累我们就是连累不喜。陈家药材铺早就给看住了,过几天刚好一批挖玉的要去丽江,只能把他安排进去,到丽江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