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时近年关。

昆明不是不下雪，只是偶尔几年才会冷到那个地步。近几年也不见多少雨水，气候还算得上适宜，可是出门如果不把自己裹得严实一些，免不了还是要感冒一场。

冬霜铺了一地的苍白，窗户上一层薄薄的素色，用手指一抹就会融化。临近年末，空气里浮着一股肉食的香，腻得快要结成一碗黄油，勾得人胃里慌。乔越腾眨了眨眼睛，扶着眼镜往手里哈气，他清早刚刚擦过桌椅，手指给冰水冻得通红。程兰这店本就算不上热铺，寻常人家也买不起那些锁在柜子里的翡翠玉石，一到年尾，更是冷清，没人打扰，程兰乐得清闲，不怎么下楼来，只龟缩在房里看书，剩下乔越腾老老实实地打扫一通。

距离那个漆黑的夜晚已过了两三个月，竟然也没再出什么岔子。乔越腾每天上下学都担心着再来那么几个打手，程兰挡不挡得住。那人倒是悠哉悠哉，心安理得地当着伤员，反过来还笑乔越腾大惊小怪。

这几个月来，程兰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对外只字不提，慢慢地连乔越腾都快忘了他的伤口。死在门口的两个人，第二天就被人裹走了尸体，一场夜雨把血冲得干干净净，谁都找不着证据。程兰早算计好了这些，只说是童如歌忙不过来，没功夫专心处理程家的残局，乔越腾半信半疑，也不知道是否当真如此。既然程兰心里有数，他也不去管这么多。

这三个月里，除了陈夜灯时常来探望一下，鲜少有人来过铺子。程兰有时接几封信，脸色不变不惊，轻描淡写地解释给乔越腾:怕是要打内战了。乔越腾于是意识到童如歌是被一件大事拖住了脚步。谁会赢？谁会输？程兰笑而不语，似是对结果漠不关心。他代表着一个模糊的立场，从不下定决心去站任何人的队伍，可是乔越腾不一样，他的心里隐约确定了一个方向。

正出神，程兰从楼上下来了。他不怎么出门，整个人又苍白了一截，养伤又养出了一股病态，谁看他都会觉得这人命不久矣。乔越腾把花草一盆盆端到门口，没事找事似的开口:“***和***有什么区别？”

程兰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一个姓毛，一个姓蒋。”他倒了一杯茶水，“都把革命当口号，对内打起来可比对外的时候畅快得多。”

乔越腾听不懂，学校也不可能给他讲明白这些，但他直觉上知道谁更好，他在门口静默地站了片刻，才对程兰说:“我想加入***。”

那人背对着他，没有说话。乔越腾以为他没听见，开口还要重复，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脑袋，陈夜灯手里拎着一斤饺子皮，笑眯眯地看着乔越腾。

“怎么，打算两个人缩在店里到过年？”

乔越腾规规矩矩喊先生好，程兰转过脸来，若无其事地应声:“你去哪?不喜那儿？”

陈夜灯似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算是承认，他接着补充：“她一个人住在大院，我实在放不下，得去看看。”

“人家没准巴不得清闲自在地待着，你好心去探望，等着她泼你冷水吧。”程兰说着风凉话，透出股子幼稚，倒像是年纪不大的孩子，陈夜灯好牌气地笑，什么也没回答。林不喜跟着他们这么多年，想来做兄长的什么冷水都挨过了，也不介意这一回两回。

他随口和程兰聊了几句，抬脚就打算离开了。自陈老先生下葬后，陈夜灯就瘦了不少，连那瘸腿都跟着发痛，孩子们笑他跛脚的窘态，模仿他走路的身形，陈夜灯从来都只是一笑而过。奈何他日渐消瘦，笑意也跟着变少，多出一股悲哀的严肃，学校里也没人再敢取笑他，“跛脚先生“变成了“陈先生”。程兰从不对表哥发表任何看法，乔越腾也寻思不出他腿疾的原因，陈夜灯的腿是个谜。

于是乔越腾看着

那一瘸一拐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不知何时程兰已站到了他身后，王八蛋的神色有些冷淡，那冷淡是冲着乔越腾来的。

“刚才那些话，”程兰说:以后别再讲了。”

乔越腾愣了愣，什么都没回答。程兰低头看着他。像是教训一个孩子，眼神又柔和下来，却带着点戏弄的意味，笑起来道：“毛都没长齐呢，想什么党不党的？少爷你真是闲得发慌，不如再把店铺扫一遍。”

谁家的少爷尽享受这种待遇?乔越腾翻了个白眼，扶了扶眼镜，转头去给花浇水了，懒得搭理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