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玄幻魔法 >南川河 > 第6章

第6章(1 / 2)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

“你说程老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是刚刚过春的中午。头顶一轮太阳,没什么云浮着,地面在发烫,踩一踩会发出干裂的焦声。云南的蝉声音很小,趴伏在树干上,偶尔一两声,这里实在算不上太热。童三月和乔越腾互相瞪着,在院子里扎马步。

童三月头上顶着一小碗水,说个话都不敢大声,挤眉弄眼地冲乔越腾讨问。乔越腾瞟她一眼,不太想开口,装作木头,同样地顶着一碗水,稍有动作就得泼个一身。他细长的骨头刚刚开始抽芽,十一岁的个子,蹿了不少,胆子更大,脸皮却还是要命的薄,百年不变的死犟。天气还不算太热,不过他们俩已经这样站了十分钟,乔越腾额头一层密密麻麻的汗,领子也浸透了,却还是死咬着嘴巴一声不吭,真是天生的武林奇才,一个姿势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变过。反观那边好吃懒做的,一有机会就往树下挪,动不动就腿软,就差跪地上求饶,是个铁没骨气的。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啊,程老板又没看着,你说两句话呀。”

童三月抓耳挠腮,一不留神那碗一斜,里面的水就从她额头上往下流。小姑娘大呼不好,鬼鬼祟祟地往程兰的房间探了探头,端着那碗跑到水缸旁边舀了新的,满满当当,又装模作样地撤回原地,往头上放。

“你以为谁的错啊?”乔越腾看不惯她耍小聪明,从鼻子里哼声。

童三月不服气,更看不惯他傲上天的德行,要呛他,嘴里叭叭跟枪似的:“不是我说,你看,个子最高是你,年纪最大是你,吃的最多的还是你,怎么倒数第一你还抢?”

乔越腾嘴笨,除了市井脏话,甜言蜜语说不出来,斗嘴就更不用说了,一下子被呛到痛处,面红耳赤讲不出话,死死瞪童三月。他们两个,一个人精,一个流氓,合起来天下无双,本应该在学校过着一呼百应的头头日子,不恰巧二人脑子都有点问题。耍流氓闹事捉弄小孩子倒是得心应手,提起笔来就是文盲,造个句子都狗屁不通,光荣地抬着倒数第一倒数第二的名头给程老板看,程兰大手一挥,赐二位中午扎马步的上好待遇,站满二十分钟自己去领骂。

自乔越腾两年前触了霉头,童三月就变成了牛皮糖,死死黏上了,甩都甩不掉。看起来是黏他,实际上眼睛是瞅着当家那位来的。从早到晚,坚持不懈地跟在乔越腾屁股后面,就为了看一眼程老板,发泄一下她看不见美人的焦躁。一来二去就熟悉了,不敲门就能直接上门,差不多变成了第二个乔越腾。

程兰一开始还客气,对着外人说话也是柔的,笑容还是挂着,没看出什么不愉快。等到越发摸透了童三月的脸皮厚度确实深不可测,也就不怎么客套了,就当第二个丫鬟自己送上门来,洗衣做饭打扫,溜溜地推给这两个人去了,自己乐得清闲,偶尔还能当当家长,一次训俩。

乔越腾挨骂童三月在旁边幸灾乐祸,两人挨骂她就自我安慰好歹有个伴,独自一人挨骂就更高兴不过,程兰说什么她一个字听不见,盯着那张脸自个儿乐呵,还不用担心乔越腾在旁边碍事儿。说死了就是色胚,美色大过天,小命不重要,脸皮就更不用说了。

各自有各自的德行,都不是讨喜的人,聚在一起也是天意。

这事儿说起来,归根到底还是乔越腾不好。程老板虽然不关心他过得怎样,成绩是照样要看的。这捡来的孩子似乎天生的装不下墨水,你倒多少他吐多少,就是个榆木脑袋,让他读书就跟用刑似的,逼不了。先生踱着步子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乔越腾伸长了脖子要去抄前座那个色胚的卷子。奈何童三月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一张卷子画满了乱七八糟的小人,亲嘴的牵手的,不知道这小姑娘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先生一下子逮了俩,听闻童三月

一双父母都是神出鬼没的上边的人,日理万机,压根没时间看孩子,实在不好打扰,干脆扭送到程兰手里。两张卷子,一张丑的惊为天人,一张乱的叫人头疼,两个崽子都不是好东西,如出一辙的坏。程兰看着眼睛疼,懒得训斥,都给罚院子里去了。

说是要站二十分钟,实际上谁都不知道站了多久。乔越腾还是老样子的倔,不管他九岁,十一岁,十五岁,或是更往后的年纪,好像都会这样的犟,谁都拉不住的脾气。他自觉这次丢脸丢大发了,下定决心不要去面对程兰的冷嘲热讽,腿软了都没喘口气,跟苦行僧似的闭着眼,静心。

冷不防头顶的碗被人拿下来了,程兰一手端着那水碗,一手抬着罐米酒,好笑地看他,“你干嘛?练功啊?”

童三月跟条哈巴狗似的跟在老板屁股后面,一只手拽着人家衣角,亮晶晶的眼睛一会儿盯着程兰一会儿盯着米酒,食色皆不放过。乔越腾看她没出息就头疼,对着老板装聋作哑,继续扎着自己的马步,结果程兰把碗放下来,反手拍他屁股,“装模作样,小混账,滚屋子里喝米酒去。”

乔越腾瞪他,跟条养不熟的狗似的,怎么看怎么讨厌,不过程兰不怎么跟他计较,领着童三月往屋里走。这两年来程老板已经没心思跟小孩子闹脾气了。近来这几个月,乔越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程兰好像不那么混账了,虽然还是把所有的麻烦事儿推给他做,吵嘴也是有的,却不怎么揍他。什么东西把程兰的精力吸引走了,他整个人都少了那股斯文败类的流氓味,平白生出一股冷意。

乔越腾没瞎没聋,两年前有段时间程兰总是早出晚归的,忽然有一天,程老板不开店了。玉铺早早地关上,乔越腾不知道店里那些他童年时匆匆一瞥的金银珠宝往哪运,也不知道程兰是不是往哪得了消息。从1941年的冬天开始,程老板不出门了,跟过冬似的,懒洋洋地躺在家里做大爷,每天唯一干的事儿就是戏弄两个小孩,乐得清闲自在,这清闲自在下面藏着什么,乔越腾看不出来,还是稀里糊涂地过日子。

他还是个孩子,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先生讲课还是一样的催眠,周围坐的一圈小屁孩还是老样子地怕他,程老板依旧是个换汤不换药的王八蛋。他听说在打仗,可是不知道在哪打,打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搞不懂,毕竟没见过那场面,体会不到害怕。先生痛心疾首地骂,骂日本人,骂德国人,骂完外面的,又转过来骂里面的,骂盘踞在北方的人。他整天骂来骂去,说到底只是个读书人,笔杆子太软,谁也听不懂,乔越腾睡得昏天黑地。迷迷糊糊想起来,程兰从不跟他讲这些。

乔越腾纠结了一分钟,这两年程兰不怎么找他麻烦,他试着柔软一点,可惜生来就是个硬骨头,招人嫌,不适合去做乖乖儿子,于是放弃了,对着程兰照样恶言恶语。但是不代表他真的愿意当个苦行僧。他抖了抖站累的腿,跟着进了屋。童三月抱着一个小碗,快乐地喝着米酒,见他进来,露出个不情愿的表情,摆明了想和老板共度二人世界,也不想被分去一半的零食。

乔越腾曾经有一件乐此不疲的事,就是惹程兰不快活。程兰不快活,他就能高兴得上天。近年来又多了一样,就是惹童三月也不高兴。两个小孩子较真能吵上两三天,程兰又没那劝架的心,乐得看他们俩闹。还多亏童三月是个健忘的,不过多久又屁颠屁颠凑上来黏人。乔越腾扳着手指头数,悲哀地发现他读了这么久的小学,整个班里叫的出名字的居然还是只有这个臭丫头,边喝着程兰买来的米酒边在心里把这两个人骂的狗血淋头。

程兰不琢玉了。

乔越腾后知后觉,发现玉房已经被铁锁紧紧扣上了,落了一小层薄灰。看来程老板铁了心这段时间不再抛头露面。他晚间就窝死在房间里,写那些东西

,不知道寄给谁,最近这几个月,似乎连信都寄不出去了。程兰有所警觉,立刻乖顺地不再写东西。乔越腾写作业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报,看书,看他那些上了年头的黄白的纸张,不知道细想些什么。乔越腾几次想鼓起勇气问他,却没好意思张口,生怕程兰反过来笑他一无所知。

他们俩不像父子又不像兄弟,依偎着撒娇是不可能有的,一次都没有,也别提乔越腾想问他先生在学校里骂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是对是错。他的毛笔有些长进,可是依然惨不忍睹的丑,程兰看累了,转过头来就拿起他的字直笑。笑吧笑吧,任他笑去。乔越腾翻着白眼,私底下却还是偶尔从枕头底下把程兰当年写的那几个字拿出来,看上几遍,悄悄地仿那个字迹。他谁都没告诉,怕人家笑话,最怕程兰笑话,还是不说为好。

时间久了,不用去看都能勾勒出那几个字的形状,不算好看,但是乔越腾莫名地就喜欢那股子神形。跟宝贝似的放在心头。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