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程老板这个人,生着佛祖的笑脸,长着吃人的心。他上一秒贴心地给你送伞,就敢下一秒抽你屁股。
他长得再怎么风光,笑得再怎么好看,揭开壳子,里面还是一颗黑心,一辈子都改不掉的。
乔越腾被人按在胳膊下回家,程兰的手指轻轻点在他后颈上,吓得乔越腾以为这是个砍头的预兆,他憋死了没大喊救命,以为程兰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只畏手畏脚地贴着程兰脚跟走。程兰酷爱白的东西,这把伞他最中意,伞骨都匀匀地涂着白浆,不算大,但两个人都算瘦,没淋着谁,乔越腾也不用往他那边缩,于是求生欲极强地挪开一点点距离。
雨开始渐大,路上没多少人了,青石板上积着些水坑,乔越腾有点走神,一踩一个准,淅淅沥沥的全溅在程兰鞋子上。反应过来的时候乔越腾察觉到脑袋上方飘来一道凉凉的视线,霎时像耗子被猫盯上,毛都要炸开。程老板干净的裤脚鞋子被他一脚水溅成深色,又是一个仇给程兰记了。
“对不起。”他小小声地说。
说完就想抽自己一巴掌。乔越腾在心里用这辈子听过的所有脏话把自己麻溜地骂了一遍,他要脸得很,对不起三个字简直要他命,何况向程兰道歉,不是显得他怂吗?乔越腾恨不得拿书去塞自己的嘴。
结果听到头顶相当愉快的一声轻笑,跟什么花草挠着乔越腾心口一样。程兰大概终于体会了一把当爹的威严,今早又美滋滋地放了一把鸽子,浑身畅快,不用谁去拍马屁他都能自己嘚瑟起来,感觉王八蛋之间的斗争终于有一次占了上风,春风得意。于是轻轻哼一声:“别把我衣服都跟着弄脏,混账小子。”
口气还是得意洋洋的,幼稚得跟个什么似的,都懒得去反驳了,由着他高兴去。乔越腾翻个白眼,正要抬脚的时候,忽然鼻尖闻着桂花的味道,背后贴上来程兰的身子,还是凉的像块玉。程兰的呼吸太浅,跟死人一样,连点温度都稀少,掠过乔越腾脸颊像风,乔越腾一不留神就给人抱起来了,和程兰大眼瞪小眼,远远看着还真像对父子。
这简直是另一种恐吓,乔越腾吓得嗷嗷叫,杀猪一样,惨烈得很。他想:完了,这混球还是记仇得很。
程兰说:“别乱动,抱你回去。”
乔越腾大喊大叫:“你抱个屁!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他妈放我下来……嘶!”
一只手又去拍乔越腾屁股,疼得人倒吸一口凉气。小朋友屁股麻了一早上,在板凳上坐久了都快没知觉。刚才走路大概有点别扭,跟小姑娘踩高跷一样扭扭捏捏,程兰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干脆抱起来走,眼不见心不烦,还能体会一下当长辈的滋味儿。乔越腾生的瘦,吃苦太久,皮肉贴着骨头,薄薄一层,个子刚到程兰胸口,抱起来也不算重,就是骨头硌得手疼,也不知道怎么就虐待成这样了。程兰心里头一个劲感叹自己果然心狠手辣,非但不羞愧,还很是引以为傲。
乔越腾僵成一根冰棍,心里滴滴答答地淌水,都是泪。程兰抱他了,乔越腾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揪住程兰的领子,像是要把人勒死,可惜力气不够,难以得逞,也没那个熊心豹子胆去揍程老板,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地趴在程兰肩头,听着雨水打在伞面上,心里想着他死后怎么办,会不会有人给他烧纸钱……呸,数来数去也就只认识一个程兰了,王八蛋怎么可能有心情给他烧……乔越腾越想越悲观,都快把自己逼得咽气了。这人走的还挺稳,也没忽然撒手摔他个狗啃泥,不安分的手也没去拍他痛处,简直是良心发现了。
程兰除了揍人,一般是不怎么去碰乔越腾的,他好像天生就不爱和人有身体上的接触,有时候新客人来了,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也不去理人家伸出来要握的手。说他
洁癖不像,倒不如说看不起,真是大爷性格。偶尔拍拍乔越腾的脑袋,已经是难得一见相处和平的举动,更别提抱起来。
鼻子里闻着程兰身上一路从巷子里带出来的桂花味,乔越腾趴着趴着就有点困,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找个舒服的位置就要开始打盹,都快忘了抱着他的是哪路神仙。这个肩膀,这双手,程兰浅浅的气,长长了没剪的柔软的头发……乔越腾心念一动,觉得哪里熟悉,上一次他被程兰抱起来是什么时候?他想着想着就开始发困,终于没心没肺地搁程兰臂弯上睡着了,手还紧紧抓着人家的领子,是个要搏命的架势。
可是剃头之仇摆在那里,头发一天长不出来,乔越腾心里就是不痛快,哪那么容易随便一抱就能把炸开的毛全顺回去?程老板想得美,那天小王八蛋在他肩头睡着了,口水流了半个肩膀。程兰忍住脾气,规规矩矩把人放到被子里,心情愉快地去做饭,还难得一见地喂了鸡。这人就是个娃娃,脾气大,容易哄,较真得很,体会到了当爹的欣慰,自然心血来潮地负点责,结果这潮水涨到他把口水打湿的那件袍子换下来就退了。
程老板不洗碗不洗衣服,十指不沾阳春水,都拿去摸玉,干不得半点粗话,于是又折回去摇醒乔越腾,一脸正经地和人说:“小混蛋,快去洗衣服。”
乔越腾睡得正香,被摇醒了都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都没认出来是谁。反应过来的时候,又一次被金贵难伺候的大佛气到,张牙舞爪地要去咬断程兰的脖子,被人按在被褥里动弹不得。听见程兰似笑非笑地说:“小白眼狼,洗个衣服真要你命了?”
又打得昏天黑地。
程兰家的院子一天到晚闹得鸡犬不宁,还好宽巷子邻里关系不错,没人上门告他虐待儿童。门口摆摊子的姐姐笑起来甜,一眯眼就露出两个酒窝,乔越腾在外人面前一向人模狗样,招人喜欢,每次上学出门碰见了,都要被她塞两颗米花糖。还要心疼地问问是不是你哥哥打你啦?哪里疼呀?……程兰看着年轻,两个人爹不像爹儿子不像儿子的,被人家当成兄弟了。
把他捡回来,像个丫鬟一样使唤,时不时揍几顿,程兰根本不是个人。乔越腾一早起来发现桌上放了个热乎的花卷,程老板早早出门了,他昨天来接人的时候怀里揣了个包裹,想来是人家托的玉,程兰得赶去铺子里琢。乔越腾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腮帮子鼓鼓的,含着一颗米花糖,心里骂着程兰泄愤,面上还是一派天真。他九岁就学会了抬杠程老板,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今天早上终于放晴,雾也没有,没看见程兰一根头发,屁股也不是那么疼了,乔越腾心情愉快,连带着都忘记自己这个发型实在太丑,他高兴起来风格迥异,挑着厉厉的眉毛,又不好意思笑,嘴巴绷得更紧,比以往更凶神恶煞。坐乔越腾周围的孩子都是特意安排过的,调皮捣蛋的,不学无术的,爱打瞌睡的,放乔越腾周围全都跟哑炮一样,屁都不敢放。
这些孩子也都六七岁,还不明白九岁读小学一年级是经历了什么破事儿,本能地对高个子的乔越腾同志产生崇拜和畏惧,老是围在一起冲着这人窃窃私语,又不敢上去搭话,父母在上面工作的,耳濡目染得多,还学会给乔越腾起些威名赫赫的外号,都是小孩子的乐趣。乔越腾隐隐约约知道,但懒得和人见识,和程老板相处久了,看什么事儿都不怎么放心上,一脉相承的懒散,也只有这点风格和那个王八蛋性子像了。
结果乔越腾刚到座位上坐下,前面的小姑娘就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转过来看他。奶声奶气地问他:“你哥哥是开古董店的吗?”
他想了半天我哪来的哥哥,后知后觉人家说的是那尊惹不起的大佛,提着就来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差不多吧。”
小姑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