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卧底,只是线人(1 / 2)
小宝马送去保养了,叶纷飞搭地铁来到城南的白鹿桥站,查了查地图,离越冬发来的定位还有点距离,估计得步行十几分钟。
叶纷飞去便利店买了瓶水,出门刚拧开瓶盖,就看见一位肩膀端正的高个子迎面走来。
越冬有个好习惯,无论身体怎么放松,脊背都是挺直的,这使他维持了基本的精气神,即便穿一套半旧的运动服,也不会显得松松垮垮。
等他走到面前,叶纷飞发现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没干,微微带着潮气。
“我住的地方比较偏,不太好找,来接你。”越冬说话间往后指了指,随意一个动作无端端挟起微风,沐浴露的清香飘过来,空气都酥了三分。
白鹿桥位于清河下游,是一座石头砌筑的敞肩拱桥,这一带十几年前还是城郊,有些江南流水人家的意境。之后陵城版图**,白鹿桥被吞入市区范围,一栋栋中高层拔地而起,没过多久就盖得不见天日,要是再加上点雾霾,简直和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没两样。
好在今天空气质量合格,叶纷飞跟着越冬穿马路拐小巷,一路上还挺热闹,街边蹦迪的、撸串的、社会摇的、遛狗遛娃的、唱卡拉OK的群魔乱舞,随便吸上一口,都是人间烟火的味道。
可这味道丝毫沾不到越冬的身上。
越冬走得不算匆忙,路过喧闹的地方也会看上几眼,那感觉却像一个夜游的孤魂,事不关己望着人世繁华,随时准备抽身远去。
叶纷飞饶有兴致地观察他,不知道此君为何深夜相邀。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身经百战的叶纷飞并没有什么特殊想法。如果越冬确实有事商量,他就正经说事;倘若越冬刚跟男朋友分手,一时寂寞难耐,他也不推不拒,钱包里随时备好了套。
越氏寝宫位于低矮的单元楼内,面积不大,布局紧凑,家具摆设极少,散发着十年前的装修品味,看得出都是房东用剩下的东西。
整个屋子冷清得如同墓穴,窗户大大敞开,秋风嗖嗖地往里灌,吹得叶纷飞紧了紧衣领。
越冬挪来仅有的一把椅子:“请坐。”
那椅子蒙了一层人造革,开裂起皱破破烂烂的,叶纷飞看上一眼,屁股就产生了抗拒,心想越冬在工作场合整洁光鲜,私下却一点也不讲究,真是毫无生活品质可言。
这一番腹诽屋主自然不知道,倒了杯水递过来,问他:“要不要吃宵夜?我这还有些速冻汤圆。”
叶纷飞觉得这家伙殷勤得不正常,于是回答了一个字:“要。”
拉开角落的小冰箱,越冬蹲下去,在冷冻室里翻翻找找。他的上衣不长,露出了后腰一片皮肤,以及……一小截底裤的边缘。
叶纷飞托起下巴,怀疑这是红果果的勾引。
正当他的费洛蒙感测器超过阀值,撩汉模式快要启动之际,对方进入了正题。
“首先说明一下我的身份。”越冬提着元宵的袋子走向厨房,“我一只脚踏在建筑圈,另一只脚踏在警界,不过还没到卧底的程度,只是个线人。”
这句话的前半段飘过卧室,后半断拐进了走廊,叶纷飞以为自己听错了,伸出食指挠了挠太阳穴,好像那有个按钮,可以把听过的声音回放一遍。
说不意外是假的,说大吃一惊也算不上,叶纷飞早早就有了直觉,这位越某人绝非泛泛之辈。
现在水落石出,很多疑团都解开了,比如越冬为什么对案件特别在意,又为什么要躲着警察防止身份暴露。
把前因后果重新捋了一遍,叶纷飞将多余的荷尔蒙拖进回收站,跟着越冬来到厨房,环起胳膊往门框上一靠,打量着眼
前的线人同志。
厨房的面宽太窄,抬个头都要撞到吊柜,越冬已经习惯,利落地取出锅烧上水,调了调煤气灶的火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一个一个来吧。”
叶部长把疑问在脑子里简单罗列,挑挑拣拣排了个顺序,开口道:“许仕开他们的死是怎么回事?”
等水烧开的时间里,越冬用十分客观的语气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个女孩名叫赵桢,是陵建大建筑系94级的学生,对文物保护方面一直很关注。大五那年,她在长旭设计院实习,得知丰雅苑的开发要拆除古迹七宝井,便强烈建议领导修改方案。
结果可想而知,设计院和地产商根本没理会,她见这条路行不通,又写信给市长音箱,一次次收到的答复都是“政府会予以关注”,之后就没了下文。
当时七宝巷的拆迁由项玮和刘成旻负责,动工那天,他们带着工人来到现场,发现赵桢独自坐在井边示威。一番拉拉扯扯,冲突升级,赵桢失足坠井,昏死过去。
项玮发现不妙,非但没有报警救人,还命令工头刘大庆往井中填土,把这件事连同赵桢就此活埋。丰雅苑竣工之后,文发地产顺手给了刘大庆一套房子,让他在那里长期看守,提放有人翻出这一桩陈年旧案。
故事说完,锅里的水冒起了小泡。
越冬把速冻汤圆一股脑儿倒进去,坚硬的面团掉进锅底,砸出一串刺耳的乓乓声。
丰雅苑的谜底终于揭开,叶纷飞却丝毫没有真相大白的快感。
经过数年的接触,在叶部长的世界观里,开发商和黑社会基本可以划等号,只是他没想到,全陵城响当当的文发地产,竟然干过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暗自摇了摇头,叶纷飞跳出糟心的案件,怀疑越冬看了剧本:“这些细节你是怎么知道的?”
越冬扣上锅盖,望着灶头忽明忽灭的火苗:“我是个建筑师,同时也为警方提供的情报,以专业身份协助他们破案。一个月前,陵城公安收到一封匿名信,信里大致讲述了赵桢一案,可是信息十分含糊,只提到了‘某地产公司’‘某设计院’‘某小区’,连项玮等人的名字都是用字母缩写代替。警方对建筑圈不熟,委托我帮忙调查,之后的事……你都参与了。”
叶纷飞思路清晰,追回三件自杀案上:“这么说来,项玮他们根本不是炒股失败自杀,而是有什么人想翻出旧案,顺手把他们弄死,来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话说到这,锅里的水又开了,越冬关了火,盛出汤圆端上餐桌:“你还记得那个WELCOME吗,我想那可能就是一种复仇宣言。”
叶纷飞见他只盛了一碗:“你不吃?”
越冬把椅子挪到小餐桌旁,自己就着床边坐下:“我下班晚,9点才吃过。”
叶纷飞舀了舀汤圆,没急着下嘴,谨慎地提出一个质疑:“你有没有想过,匿名信只是一面之词,不一定就是真相。”
“这件事不会再有真相了……”越冬肩膀一倾靠在床头,“杜某被害能迅速破案,赵桢事件却悬而未决,警方的铲子能挖到哪个深度,早就决定好了。”
不需要追问为什么,叶纷飞心底立刻闪过答案。
——赵桢活埋事件,牵涉到长旭设计院的方案缺陷,文发地产的文物破坏行为,乃至有关部门的包庇放纵,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一串名单可不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