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里镜外（1 / 2）

人在梦里寻找什么，便在自然中寻找什么。追根求源，不过欲望的一种。

叶桉下意识开始追寻自己，也就是当年的穆桉，穆桉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那么穆冯强又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他希望穆桉是个真正的、没有缺点的好学生，也希望穆冯强是个没有杀人的好爸爸。但事实与之相悖。

过去几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穆冯强带来的毁灭性打击去摧毁穆桉的恶像，但这阵子他遭受的一切，让“穆桉”回来了。梦里的穆桉一次次告诉他，他曾那样恶劣堕落，也是一个暴力的加害者。

人永远无法逃离过去。

但人可以向过去逃离。

早上，车子到了春城的古镇，叶桉和黎九峰进了民宿客栈。

昨晚叶桉在车上睡了，白天就不困，黎九峰在房间里补觉，他就在庭院自娱自乐。他坐在秋千上，从指缝里看庭院的阳光。院子里的小狗在他脚下跑，蚊虫停在树叶上。铁链上斑斓的锈迹，仿佛雨云哭泣而留下的发炎之伤。叶桉感觉到悲伤，他虚浮的胸腔里满是伪装。即使外面艳阳晴朗，也照不透他心的忧伤。

他忍不住去想，穆桉是怎么样的人？

老板家的小女孩过来和狗狗玩，对叶桉笑了笑。叶桉本能地回笑，却把小女孩吓到了。那小姑娘没心机，回头就和他爸爸说，那个哥哥好凶啊。

叶桉第一次发现，对人表达善意，也成了一件困难的事。他已没有别的办法，损坏的面部神经无法向小女孩道歉，他只好把自己的头低下，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逃回幻想世界。

这里有个卫生间是公用的，叶桉为了不打扰黎九峰，就来这里洗手。

他照镜子的时候，再次看见自己别扭的笑脸。他回避那张恶脸——而看向手。结果看见现在自己只剩九根指头。他不再健康、不再友善、不再完整。身心都是破碎的，被一双高跟鞋踩得零七八碎的。这就是叶桉。

他抬起头，再照镜子的时候，看见一张恶人的脸。那个傲慢、自以为是、欺凌弱小的学生，一下子从十二岁长大到成年。叶桉在镜子里看到了他否定的一面——穆桉。穆桉是个成绩名列前茅的“乖小孩”，也是心思歹毒的“小混蛋”。他动了动眼睛，镜子里的穆桉也跟着动了动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坏主意一样——不是打`砸`抢`烧就是坑蒙拐骗。

那么现在他是个恶人了吗？叶桉问自己，叶桉问穆桉。因为一位受害者家属的复仇，他的面部神经坏了，那他就是一个恶人了吗？

这个看脸的世界怎么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