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年少03（1 / 2）
吃完了饼，腹中有物，恢复了大半元气的闵尧把留了一半的水囊塞到了小口小口吃东西的陆不悔怀里：“对了，你待会儿回哪儿？”既然能进官塾，肯定是有点背景的，被欺负是一回事，有没有落脚地是另一回事。
陆不悔看着被人簇着的闵尧，塞下最后一口，饮了一口水，郑重地收好了水囊，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闵尧果断否决了陆不悔的这个提议：“那怎么行？这深更半夜的，城门都关了。”
陆不悔等着闵尧下一句。
“我们先去我家的庄子里歇歇脚，明日赶早，我送你回去。”
陆不悔没再坚持，点了点头。闵尧见他同意，把手往他肩头一搭，一派哥俩好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怎么从刚才起就闭着眼睛？这里都是我家里人，你别怕。”
陆不悔想起方才那位仆妇家人的反应，再看看没觉得有什么的闵尧，心下了然。所谓“一方水养一方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闵尧是打心底没觉得他这副样子如何，他家里的仆从们大概也都是应着这样的教导，所以也大都显得心宽忠厚。
看着陆不悔还是闭着眼像一尊佛似的立在原地，闵尧干脆左右手交握起来，佯做要勒他脖子的样子：“这黑灯瞎火的，道本来就不好走，你再闭着眼睛，也不怕栽跟头？我说有人来救，这不就有人来救了。信我，睁开眼，哥哥担保没事儿。”
“哥哥？”哥哥弟弟的争讼之前没决出个结果，这会儿倒被人拿去占了便宜……陆不悔直接拿住闵尧的手，小心地摩挲了两下，最后还是没舍得挣脱，只顺着他的意思睁开了眼，只是脸上有些不虞。
迎着陆不悔斜睨过来的那一眼，闵尧不自在地抖了抖，顺势把人搭上来摸索的人仔细一摸——还是凉的沁人。他想也没想，就给人捂上了。
陆不悔一向敏感，闵尧握着他手给他揉搓时，已觉得身后有异样眼光，下意识就想抽身，不料被闵尧死死攥住。
“你别乱动，警告你。”闵尧嘴上厉害，低头看了看，这么干搓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干脆把陆不悔的手拿自己宽袖给牢牢裹住了，嘴上还是念，“你家里人平日都怎么照料你的？看起来弱不禁风暂且不提，只说这双手，一直凉悠悠的，平日里也不大好吧？这都吃了东西了，还这么凉，也不是个事儿。”
身后芒刺在背，陆不悔又小幅度的动了动，但手上那丑丑的一大个布结却一点没有散乱的解释……特别是闵尧这头裹得太紧了。心上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陆不悔想了想，才把话说出口：“这样……我们还能走路吗？”说着，还提了提两人缠在一起聚成一团的袖端给闵尧看了看。
被困住的闵尧回身艰难看了看下山小道，又看了看两人这面对面的样子，愣住了：“好像是不太好走动？”
“解开。”若不是不想留人话柄，使得身后人日后可能会因眼前这一幕多些口舌去扰到闵尧，陆不悔是不愿意让闵尧把这个袖子做的暖手结解开的。
闵尧看着陆不悔板起的一张冷脸，犹豫再三，还是乖乖解开了。他虽然是有些虎，但道理还是能听明白的，只不过解开之后，他特别自然地又把住了陆不悔的手臂。
把臂不算过分，而且……陆不悔听着前面人的絮叨，大概知道他是担心两人又摔上一跤。而且身后那些似乎能把他戳个对穿的视线已经收敛不少，陆不悔干脆由着闵尧去了。
当夜，闵尧闹死闹活，也不管体统不体统，愣是和陆不悔睡在了一张床上，任谁来劝也不听。家中遣人报信的带着留在山下的小马一同回了，这头闵尧阿耶阿娘暂时都不在。山中无老虎，自然是闵尧这只蹦高的猴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闵尧几乎是沾床就睡。为难陆不悔看着在自己对面睡得四仰八叉的人，一夜没闭眼，他是不敢睡，也不舍得睡。难得遇见一个轻暖柔和的梦，天亮时就要分道扬镳，有谁舍得醒？
等到第二日旭日初升时，浑然不觉事情大条的闵尧还大喇喇地抻了抻手，又踢了踢腿，这才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醒转来：“这每日早起的习惯真是不合时宜，我可是才从山崖下爬回来啊——”
胡床内侧。看着闵尧睁开眼，陆不悔一下闭上了眼，还不自觉地蜷了蜷身子。
手上蓦地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柔软温度，闵尧呆了呆，再回身，皱着眉头似乎睡得很不踏实的陆不悔映入眼帘……小心收回了自己搭在人身上的腿和自己抻到对方胸膛上的拳头，闵尧小心翼翼出了一口气，收了声，准备掀被下床。
穿鞋穿到一半，闵尧实在不放心，又看了看自己这边的两床被褥和搭在陆不悔腰上的一个小角，心底莫名愧疚，干脆脱掉鞋，重又轻手轻脚地爬上去，给蜷成一团的那位提了提被角费了好大劲，好歹算是在不惊动陆不悔的前提下，把大半个陆不悔都捂住了。看着自己的成果，闵尧还算满意，小心倒退着爬下床，最后看看睡着眉间都能叠出山字的陆不悔，心头又是一动，没忍住继续上手，学着自己阿娘给人拍了拍。
陆不悔才觉得身上重了不少，又忽然被人大力拍了两下……还好他是装睡，要是真睡着，这会儿早被拍醒了。被褥厚实得很，前半夜闵尧一直在踢被子，后半夜夜露起了，闵尧又一个劲往被子里钻。他早习惯了一床薄被，看闵尧睡得不好，把两床被子都让给他了。现下被这么一烘，暖暖和和的，竟还有点舍不得睁眼。
“睡吧。”看着陆不悔眉头舒展一些，闵尧越发确认是自己抢了别人的被子，招惹别人整夜睡不好，说话声音更是放的又轻又软。
陆不悔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这是他多年养出来的性子：无论何时，身处何地，都得替自己留意着，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出事，又出点什么事？旁人都有家人担待着，他只有一方四面透风的茅屋，实在算不上什么倚靠。可偏生闵尧最后说的两个字像是带着惑人的魔力似的，一下就把他牵入了梦境。
梦里，好像有少年在笑。
一直守在床边看人出神的闵尧看着陆不悔慢慢翘起的嘴角，也乐了，还试图爬下去戳一戳：“梦到什么了，这么乐？”
“二少爷？”
身后阿土一声唤，吓得闵尧一下摔个结实……好在这是摔在床上，也不疼，也没啥声音。可闵尧还是立刻扭身示意阿土别闹出动静。
阿土不知所以，答应了，连走过来都蹑手蹑脚的。他还有点后怕，一见到闵尧，更像是竹筒倒豆子，根本停不下来，嘴一直秃噜：“少爷，你都起了，怎么不出去吃点东西？医馆里也来人了，吃完了，好让他们给瞧瞧？”
阿土说完，见闵尧一直不搭理自己，还频频去看床上，也学着觑了觑：“这位究竟是谁啊，少爷你这么上心。”
方才捣乱的动作被打断，闵尧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收了心思，干脆整理整理，真的起来了。听见阿土问，又多看了陆不悔两眼，心里感叹陆不悔是真好看，嘴上竟也不恼阿土这么多啰嗦：“患难之交。”
“那也没必要非得睡在一起，昨夜都那么折腾了。”
闵尧瞪了阿土一眼：“什么叫睡在一起，多难听。”
阿土撇了撇嘴：“那叫什么？”
闵尧眼转子一转：“用大哥的话来说，这叫抵足而眠。我和不悔可是过命的交情，自然可以这么做。”实际上，昨日他是看出了陆不悔的不习惯和防备，想要照顾人，才闹死闹活要同别人睡在一起的。结果……昨晚他沾床就着，自然没照顾到别人。今晨打眼一看，他还扯了别人的被子，把人当做个脚垫子，更算不上什么看顾不看顾了。现在，他只庆幸今日是自己醒得早，不然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他这么个睡姿，哪里是照顾人，分明是欺负人。
阿土摇了摇头：“没看出有什么区别。”
“就你会说，还不闭嘴。”
阿土跟着闵尧出了房间，才应了“是”。
晌午。
陆不悔才醒，闵尧正百无聊赖地吃着东西，算是打发时间，见他醒转，一下搁了筷子：“你醒了？”
陆不悔借微微推开一些的窗缝看了眼日头，才看向坐在床边，嘴上还泛着油光的闵尧。
闵尧被看得不自在，自己摸了摸唇角，油滋滋的，取出手巾擦了擦：“着急了着急了。”
看着闵尧拎着手巾不愿意处理的样子，陆不悔对这人的认识又上了一层楼：“……现在什么时候了？”他怎么真就睡过去了，一点警觉也无。
“晌午了。医馆的人也替你看过了，你没事。不过……你家人是哪门哪户？”
陆不悔见闵尧问话的时候，脸上犯难，主动接了话：“怎么？”
闵尧解释：“按理说，是该给他们报个信的。”
陆不悔想了想慈恩寺的大和尚，越发不懂闵尧在说什么：“按理？”这人什么时候知道的自己寄宿慈恩寺？
“我说，你家派来跟踪的你的几个护卫为什么见你跌下山崖也不来救，也不去回禀，等到我们得救了，又远远坠在队伍后面啊？”闵尧这话是替管事问的。他们家派来的人里有一些是早年从行伍里退下来的伤兵，鼻子灵得很，昨夜人仰马翻的，察觉出不对劲就去报了管事。管事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点什么，看起来对陆不悔忌讳得很。
“护卫？”陆不悔不解。他哪里有家，又哪里来的护卫？
看着陆不悔也一头雾水，闵尧果断把这个问题抛掉：“那就不是你家的？”他这时候还以为对方只不过是普通的斥候、暗探一类的任务。近年来，京都里这样的人多出了不少，倒也没什么可疑的。
陆不悔觉得奇怪，但还是摇了摇头。
闵尧把人拉起：“那你快点洗漱完，起来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去，再回去给我爷娘报安。”
陆不悔在这个问题上很执著：“我自己回去就好。”
“不行。我们都过命的交情了，自然是要我送你，再同你家人告请，说明是我牵累你，让你收了一顿累，免得受罚才行。”
陆不悔垂了眼：“……没人会怪我。”
闵尧不依不饶：“那还是得我送你回去。找着门路了，我之后也好找你玩。”
“找我玩？”陆不悔没想到还有这句。
闵尧并未觉得不对，反而有些来劲：“对啊。我们两这一番也算是奇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看你在崖边拉我那一手，我之后一定护着你。怎么，你不愿？”
“……没有。”陆不悔扯了扯嘴角：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同高门大户的子弟有什么之后。
“那你快收拾。待会儿我们就回城，我送你回家，认认门。”
这一次，陆不悔没有计较，闵尧全当他认下了。但当闵尧抬头看见慈恩寺的匾额的时候，还是有点憷的。
指着匾额，看了看陆不悔的脸色，好半天，闵尧挤出来一句：“……你是住持的什么人？”慈恩寺怎么也是国寺，住持不会真胆大包天到破戒破的这么明晃晃吧？
陆不悔摇了摇头：“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