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下（1 / 2）

七日后，芝玉楼。

“诶，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闵尧拿着酒壶看了看，又放下了，转身倚上栏杆：“你这是接风啊，还是赶人啊？”

“你这话说的......”问话的人一把抢过了闵尧手中的酒，“我就是问问，怎么就和赶字挂上钩了？”

闵尧拍了拍手，放松了些，半个身子都挂在了栏杆上，看着楼下的灯火，有些颓丧：“还是家里好。”

“那你还整日出去浪荡。”又多出一个人抢过方才问话者手里端着的酒壶颠了颠，讶异道：“子淳，你戒酒了？”这酒水的量半分没减，他就是瞧着闵尧一直翻来覆去地玩这酒壶，觉得好奇才抢过来一窥的。

“戒了。”闵尧干脆地起了身，不太在意地理了理衣领。

“你不是说今生都以酒为伴，说戒就戒了？”

“喝酒误事。”拍开对方玩笑作弄的手，闵尧想起戒酒这回事，还有点不大舒爽，“这晚风熏人得紧，我得下去晃晃。”

“你一口酒都没沾，这儿哪里能熏得到你？”可话说的迟了，等他们念完，闵尧早都走得没影了。

“这人，回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

“莫要管他，今日既是接风宴，宴是要好好宴上一场的，白花花的银子都给出去了。咱们几个平日现下是难得一聚了。”

“你这话，有些不分主次了啊。接风宴、接风宴，接风才是正事。”

“是是是，正事。那我问问你，这酒你喝是不喝。”

“......喝！怎么不喝？今日一醉方休也算正事。恰好子淳那好酒的小子今日不饮，便宜我们了，就算喝得七倒八歪，也有人管。”

此刻，闵尧已经下了楼，正独步江畔。他不是不感怀旧友重逢，只是忽然觉得有些乏味。人还是那些人，景还是那些景，可人心却不一样了。这酒喝着，恐怕也并非是旧日滋味。喝醉了，梦里见到的怕也不是故人。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嘈杂的人声，闵尧脚步一顿，灵活侧身，躲过了身后冲过来的一位男子。那男子却头也没回，连声道歉也无，一头扎进前面的人堆里去了。

“什么事，这么急？”闵尧不是喜欢凑热闹，只是看人群这样聚集起来，有些隐忧。

“快看，那高台上似乎有个舞女！”

“真的有人，不会是想要跳楼吧？”

“是是是，确实是有个人。哎呀，想不到今日只是出来陪我婆娘看灯，也能赶上个热闹的稀奇看。”

听到说高台上有人想要轻生，闵尧就惊了，抬头一看，那高台上确实站着个人。但现在的距离，那人究竟是男是女，却不好分辨。他急忙排开人群，也挤了进去。离得越近，跟着风声灌进耳朵里的闲言碎语就越多。

“这位究竟跳不跳？喂——上面的，要跳快跳，别耽误工夫了！你家爷爷我在这里仰着脑袋，脖子都疼了。”

“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这跳楼也是讲究个时机的。我听说这是那芝玉楼的头牌，这是当完那什么，来立牌坊搏虚名啰。”

“如此，那不是今日我们还能够不花一个子看看这花魁的裙底风光了？”

“说的是，说的是。可那也得她跳了才行啊。她怎么还没动静，不会是故意虚张声势来诓我们的吧？”

有几个人满嘴脏污的被挤得不乐意，转身对着闵尧吹胡子瞪眼睛，看着闵尧握紧的刀把，又一个接一个怂兮兮地闭了嘴退开去了。

闵尧终于挤到了人群最前端，抬头一望，坐在那栏杆上的，可不是个姑娘：“别——”闵尧脚下更快了，一点不敢疏忽

。

“姑娘，保重自己，别轻生！想得开些，你还有得时日可活呢。想想你阿耶，想想你阿娘！”这声音略显沧桑，因为声音很小，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其它呼喊里，显得微不足道。

闵尧正想冲进那楼里去，闻声却看到一泪眼婆娑的老媪被人群挤得歪歪倒倒，还是在嘶声力竭地劝着，先奔去扶了一把，安慰道：“婆婆，您别急，你看那不是有后生也赶上楼去了，我会些武，这就上去帮忙。”

“好，好，好，后生你快去。这是条人命啊！”老媪抓着闵尧的时候没什么劲，推他向前的时候倒是大力，还牵累得自己也跌了一跤。

闵尧没顾上回应，已经冲进了楼里。这楼的楼梯又窄又高，借着昏暗的光看过去，上面隐约有几个书生的白面、几个老翁的黑脸、几个泼辣的妇人，倒是胖瘦都有。闵尧踩在栏杆上几个腾跃，已经过了一层，后面竟然有人冲他喊“侠士”，让他快着些。喊的时候，气喘吁吁的，一看就是自己也没泄气，还在奋力爬着。

楼外的哄闹声还在，却还是恶意的辱骂居多，闵尧心里火大，脚步更不敢放松了。

此刻，高台栏杆边。

姑娘听到楼梯边的脚步声，一惊，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回头一看，是个蓝衣公子，头上戴着斗笠。隔着她还有些距离。

那公子声音清冷，问她“为何轻生”的声音一下盖过了楼下的嘲讽与起哄。

“不堪受辱。”

“明日，可有仇报仇。”

“若是他权势滔天呢？”

“那就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