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1 / 1)
云起依偎在他身边沉沉睡去。人并非生而平等,这个道理,他很久之前就懂了。而现在躺在他怀中的这个女人,毫无疑问是地位更高的那一类,不,也许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被宠坏的那种。
即使在梦中,她的双臂仍下意识地紧紧箍住他的腰,生怕她那无情的爱人弃她而去,可怜,她恐怕不知噩梦即将降临。他凝眉注视着她那铺满月光的长发,良久才挪开目光,那只被她枕在脑后的手微微用力,攥紧,仿佛在与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角力。片刻之后,他幽灵般无声起身,披上一件象征贵族的朱红色外袍,立于窗边。窗外玉池微波粼粼,比白日时温柔,却也可怕了许多。深夜来临,他回首望一眼卧在榻上熟睡的姑娘,不知怎地,心猛的跳漏了一拍。
陆尧满头大汗,清醒过来,梦里的他长得像他,却根本是另一个人,一个强势,冷酷无情的人,这种感觉十分诡异。他呼吸粗重。惊恐地睁大眼睛,像失了魂一般不知所措,这种可怕的真实感几乎能击碎他。他下意识地坐起来,却被铁链箍住了,叮咚清脆的钢铁撞击声提醒着他眼下的窘境。
而且,他饿了。
将目光移向桌上的一杯红色液体。粘稠,浑浊,引起了他一切关于污秽事物的联想。
“来人。”他愣了片刻,便扯着嗓子叫嚷起来。装也装够了,他没法这样轻松出去。只要他疯着,就多被捆一天,根本没有其他可能。
“冷静了?”云起总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她轻柔的用指尖拢了一下卷发,声音像绸缎一样丝滑。陆尧不敢正眼看现实中的她,只顺从地低下头。
“嗯,接受现实。”
她并不着急理会他,而是先抬着手腕儿,晃了晃杯中液体,轻啜一口,享受得眨眨眼。看来那液体饮起来味道一定十分鲜美,陆尧不禁悄悄吞了口口水。
“你需要这个。血液是我们这类人最原始的渴望。”云起放下杯子,放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尤其是人血。”
陆尧瞬间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干呕起来。然而那味道顺着风飘来,却又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在两种极端矛盾的感觉的这斗争中,他轻易便败下阵来。
“我喝。”他沮丧地补充道。“但不要人血。”
往后的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愉快,没有挣扎,没有眼泪,陆尧被释放了。他终于可以在云溪公馆自由行动,身边还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保护者——韩凡,说保护,其实监视的成分更多一些。他总板着脸,保持沉默,陆尧时常妄想搭讪,却总以尴尬收场。然而只有韩凡自己知道,他并不是因为讨厌陆尧才显得冷漠,正相反,这是出于愧疚,和同情。如果故事就在这里结束也好,可惜没有。
在城市的另一端。
赵淮子为了这次猎杀行动已经准备许久了。一个世纪以来,猎人家族已经在猎杀吸血鬼方面成绩斐然,但这样是远远不够的,赵淮子更想把这些肮脏恶心的生物斩尽杀绝,他已经掌握了相当充足的情报,其中最近一条新的消息令他父亲心神不宁。某个线人很确定的告诉他,秘党在策划复活始祖,一旦对方成功,猎人家族便会迎来灭顶之灾。赵淮子一开始对此甚至嗤之以鼻,只当玩笑听听,不愿意相信,毕竟那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传奇人物。然而稍后传来的消息似乎证实了这事:有人看到顾清去找苏白打探奇怪的事。
这就不太寻常了,顾清这个人平日放浪形骸惯了,能让他放在心上,并决定委托苏白去办的事,一定是不同寻常。赵淮子调查一番,却发现苏白早已在多日前不知所踪。
是否还有命在,都很难说。他沉沉地用手指敲着桌面,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脖子一直延伸到下巴,衬得他面色更加阴沉。思忖片刻,他用刻着玫瑰家辉的匕首,重重划掉了一个名字。
云溪公馆的一切都充满了年代感,沉重而陈旧。整栋建筑都是用花岗石垒起来的,墙上爬满了深色的藤蔓,连窗子也遮住了,屋顶尖巧,东西皆被一尊石像兽守着,青面獠牙,徒增了一股森冷的气息。庭院中树木参天,却长得十分随意,明显疏于修剪,像城墙一样将房子围得严严实实。
比起一所住宅,它更像一座堡垒。
作为始祖的宿主,陆尧并未得到多余的尊重,几乎所有人都把他看作一具行走的皮囊,包括云起。其余没资格知道这种机密的血族则是对他漠不关心,对他们而言,只不是过多了一个紧张的小鬼而已,韩凡反而成为了唯一陪伴他的人。
“唉,你说。”陆尧一边用吸管儿饮着鲜羊血,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道。“其他人见了我为啥都当我是空气呢。”
按照国际惯例韩凡对他是不予理会的,但今天他倒是想破例一次,用一种自己觉得温和,别人听了觉得发冷的语气说:“因为你喝羊血。”
陆尧不解地抬起头。“这不对吗?”
对,当然对。韩凡心想,却说不出口。喝动物血就像只吃米饭充饥,饿不死,也不会多舒服。这孩子得有极大的毅力才能抗拒自己的本能,哪怕是暂时的胜利,也足以令一部分良心尚存的血族羞愧,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