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三)(1 / 2)
那天好像和郭千城被告知兰芝是尖刀的时候一样,酝酿着一场雷雨。
在第一颗砸到郭千城的雨点落下的时候,郭千城就知道这一定会是一场气势汹汹的雨。他看着手心的雨水出神,恍然觉得自己应该去修补一下老屋的屋顶。
雨开始下大。
从学文解决完那一帮闹事的混混就回来找这位官老爷,在开始下雨的时候就骂了老天爷一句,然后戴上帽子开始奔跑。
郭千城是被安排来看着他这个做过双面间谍的,护盾的那些老头子生怕他在监狱里已经被尖刀的人同化,连继承人江建国都插不上一句嘴,他一个没权没势又老大不小的光棍当然没有什么话好说咯!
顺带一提,在那个时候,一个光棍是没有人权的,从学文为这事愁了好久。
从建筑的废墟上穿过去,按理来说那位官老爷应该就在那边待着,撑着伞,优雅地等着他这个狼狈的囚徒过去。
他吹着口哨,看见了那个明明拿着伞却不撑开的人:“郭公子,你……”
但是,从学文满脑子的设想都是不成立的。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也不敢呼吸,因为空气中都是血腥味。好像吸一口气就成了杀人的同伙。
从学文其实没有杀过人,他只与衍生物战斗过。
郭千城的脚下倒着一个人,不甘的双目正好盯着从学文的方向,雨水砸在那个人的眼里,但他已经不会睁眼和闭眼。
可能从学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问的第一句话会是:“郭千城……你、不是普通人吗?”
*
回到青象市江家的宅子之后从学文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很久没有说话。
郭千城把伞放到了伞架上,接过江建国煮的姜汤,回了句谢谢。江建国转头叫从学文:“你不喝?”
“不喝。”
“嘿——都几岁的人了?!要我叫梅秀英过来?”
“江叔,你除了叫梅巫婆还会干些什么?”从学文拉长了声音,不情不愿地盯着桌子上的姜汤,脑子里回想的却是刚才在雨中郭千城对他说的话:“你别告诉他,我从来都不存在。”
你别告诉他。
“他是谁?”
郭千城不慌不忙地撑起了伞:“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或者说,敌人。”
“敌人?”包括他和江建国?包括他们所有人?郭千城把他们当敌人?!
从学文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怒不可遏地要动手,只记得冷静下来的时候脑门上盯着一把枪。枪口冰凉,抵在他的太阳穴,却温热得像是冷雨之中唯一的温度。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间谍,”郭千城开口,“我永远不会是间谍。”
郭千城冷静的时候一向是他们这些人里条理最清晰的那个,像是一个军队的军师,方向分明地指出他们要到什么地方去攻城掠地,得他助力,他们这十几个人的小团队才能渐渐在错综复杂的欲望世界中站稳。
所以,从学文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人说的话很难听懂。
他放弃了这个问题,试着先问清现状:“你是什么欲望?”
“贪婪。”
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欲望,但如果仅仅是常见,从学文现在不会觉得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郭千城看出来了他的警惕,放下了手中的枪:“我和你不熟,还没有到能告知你是什么的地步。”
意思是并非单纯的贪婪。
从学文脚后跟微微后挪,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你杀了谁?”
他问的是倒在地上的人。
“一个小偷,偷了主人家的妻子。”
从学文听不明白郭千城在说什么,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可能从郭千城的嘴巴里问出什么来,于是他放弃了,转而将试着拖动尸体。
郭千城看着他的动作,问:“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毁尸灭迹啊!”从学文擦去眼睛前面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水的东西,视野清晰了一点,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你是第一次杀人?”
郭千城没有说话。
“那还是我经验丰富,知道毁尸灭迹。”
“……你是被冤枉的。”
“呀,你还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从学文一副惊讶的样子,“你平时那么针对我,我还以为你是正义感爆棚呢!”说完朝尸体指了指:“不来帮忙?你也想去监狱坐坐?”
郭千城嫌弃地看了眼尸体,最后还是说服自己是自己造的孽。
“不是因为那件事。”郭千城含糊地回答,从学文扫他一眼,鬼知道他现在在回答哪一件事。
帮忙将尸体藏起来了之后外面的雨已经下得有些大了,两个人被困在建筑工地里,吹着冷风,寸步不能挪。
衣服已经湿透,这样下去铁定要感冒。
从学文看着外面的雨,难得一句都没有抱怨,只是发愣,忽然听见郭千城问他:“我听老江说,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学生,你怎么……”会帮他藏尸的?
“江哥……江叔说的?”
“嗯?”郭千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但从学文开口的确是说成了江哥。
从学文笑了笑:“哪有什么正义感啊,都是年轻气盛而已。”
“年轻气盛这句话是……”
“这句话是无能者为自己不能保住自己的借口!”从学文很顺利地接上了下半句,笑道:“江叔说的。”
“你知道就好。”郭千城又看从学文一眼。
外面的雨有些大,从学文却忽然站起来,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猛地将自己的幻境开到最大。
郭千城可能是第一次看见幻境的这个用法,又听从学文对他说:“你一截我一截,这雨没个一小时停不下来。”
次日,郭千城去建筑工地找那具尸体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去问从学文,后者也是随便糊弄过去。郭千城下意识看了眼江建国,他莫名觉得是这两个人毁尸灭迹的,至于为什么是两个人,可能是他觉得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能够随便下得了手的那个。
郭千城在那一次失控之后去找了父亲的朋友帮忙,整整三个心理疗程,之后又稳定了一段时间,直到再次见到兰芝的时候,那一条好不容易修筑起来的防线又开始岌岌可危。
妻子对他的变化一直很清楚,只是从来不点穿事实而已,偶尔会去寺庙求一个护身符,在上面写上“缘”,意为随缘,或者是读“世间难得两全法”这样的诗句,总是把郭千城搞得哭笑不得,但又不能戳着自己妻子脑袋取笑她,在这一点上,郭千城觉得还是隔壁那一群找不到老婆和已经离婚的强一些,好歹不用一只脚踩了另一只脚的鞋带。
至于为什么特意提及妻子的事,那是因为兰芝来接触的,就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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