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六）（1 / 2）
“想清楚，你到底想写什么。然后，再落笔。”
“我自己，我很清楚。”
“那为什么，你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我……”他说不出话，那个在他耳边引诱的声音勾着他在世界的边缘徘徊。
黑暗中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尤其是那细小的耳鸣，或者是他脑子发出的千篇一律的电噪声。身体上某一处忽然很痒，但那只是一个点，而且，他也动弹不得。
但是，很快的，第二个点、第三个、第四个……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像是某种隐秘而且无法抵抗的原始欲望，理智在拒绝，而身体在欢呼。
这是很常见的一件事，但在某些人眼中，就是那样难以忍受。对此，他称之为：“玻璃心”。
“你说的很对，很对，就是这样，想去挠，但缚住自己的手脚……”
“现在，告诉我，你死于什么？”
“我……”
“我……”
他死于什么？
“我死于窒息。”
“醒醒？”
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所有的挣扎都被这声音赶走，所有的故事都结束在一句“醒醒”里。
理智抢占高地，战旗一挥，很快重新攻占了他的意识：“多久？”
“三个小时，”对方站在他的床前，“我不是不让你用我的幻境试炼，不过，下次好歹找个好一点的地方，你知不知道还要把你拖回来真的很累？”
从舟习惯了先盯人一会儿，然后再做出反应，这回，就在江天一再问他“干嘛”之前干净利落地翻了个白眼。
江天一的眉头舒展得很快，不过还是被他发现了。
从舟对对方的担心予以感激，不过，唠唠叨叨的，就又是另一回事。
“你真的是越来越大牌了？”江天一哭笑不得，“现在是凌晨两点，我在这里等到凌晨两点！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翻白眼？”
“我没说不感谢。”
“那白眼呢？你……”
“两点了，你还不去睡？”这三年，大概就是从舟的耐心给江天一砌成城墙那么厚的一个过程，也就导致了学生眼中从老师很有耐心的假象，那只是因为从老师的耐心极限叫做“江天一”而已。
江天一还没有回太阴的时候，他给太阴带去了不少人，他之后反倒是没进人事部。
从舟把门锁上，窗外的寒风砸着电线杆，远远就能看见老化的电线在那里甩来甩去，而他窗户前的风，都给那株有些年头的槐树挡住了，只剩下风荷树叶搏斗的声音，不是很好听，甚至有些吓人。
他在窗户面前站了一会儿，虽然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但他从从学文的笔记里知道，在从学文出狱之后的几年里都是在青象度过的，昼伏夜出，最喜欢在清晨的时候坐在槐树的底下，也不管江建国给他留的门，非等人出来去上课才回去倒在自己的床上。那个时候，这里还住着七八户人家，那边的墙还没有砌上，也没种上青桐，梅秀英的大嗓门还能从院子东边吼到院子西边。
这里住着的一帮“逃难的自律青年”，就是太阴的雏形。
从舟的视线慢慢从槐树上移到了门口，那里洒出一点微弱的光——大概率是江天一没有回去睡觉。
多想无益，到不如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晚上不要做噩梦。
就算是为了某些人不再遭殃也好。
*
次日太阴依然和以前一样忙碌，不会因为外勤少了两位大佬而改变什么。林青丝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询问自己哥哥的位置，在听到他已经传回了消息时终于放下心来，但是听见对方在桂枝山的时候又陡然拔了起来，有些焦急地问：“桂枝山是哪里？”
“我老家。”
林青丝回头，从舟刚来到太阴。
“你哥不是小孩，你也看见了，他经历的世界史什么样的。”再担心，能有什么用？
“但是，这事没法控制。”林青丝有些为难地挠头，从舟看他一眼：“学校给的假期还有五六天，在剩下的这几天里，你起码要学会自保。”
从舟和太阴的人打了个招呼就把人带走了，这一日，赵月月还是没有找到人。
二人没有去接什么任务，而是乘上公交来到了外边比较空旷的地方。江建国的车子被江天一收走，抗议无效的从舟只能乘着公交来回，这一路上脸色都有些臭，臭得林青丝满腹疑惑好奇都被死死憋着。
到了郊外，林青丝抬头看那光秃秃成片的梧桐树林，四处张望，却忽然看见蓝色的天空被一种绿色潮水般吞没，接着便听见了和从舟一模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认识一下，我是许安。”
这个声音略带笑意，林青丝被着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动弹不得，有些机械和僵直地转头，却又听见另一个声音在他背后说：“轩。”
“啊，那个家伙叫轩，我伴侣。”
“虽然说一个衍生物有伴侣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这是从舟的设定，我们也没有办法的呢！”
许安的声音听上去很雀跃，他是个活泼的人，和林青丝上次在幻境里看见的样子也略有出入。
轩听他的“伴侣”喋喋不休地说着，对林青丝点头说到：“抱歉，他不大见人，所以想说的多了一些。”
林青丝摇头，想说自己没有介意，只是一个“我”字刚出口，就看见轩和许安的脸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虽然衍生物不会死亡，这么形容基本不恰当，但林青丝在那一瞬间是真正地感受到了震惊。
“下巴收好，他们没死。”
从舟冰冷的声音传来，林青丝这才发现这个人更像轩而非许安。
“这是……”
“基础知识，”从舟说，手中冒出一个影子，站在上满，看上去很重，但实际毫无重量，“衍生物和幻境都是我们欲望的具象化，这不难理解吧？”
林青丝赶忙点头，他伸手去触碰那一团黑色的影子，从舟和影子也一动不动地任由他触碰。
影子的质感是黏糊糊的，在碰到的一瞬间还是甚至让人的内心泛起一种恶心的感觉。
“幻境相当于是幻境主人的内心世界，里面的基本上不存在什么规律，比如质量，触觉，以及相对应的联想，甚至是时间，都是为了幻境主人打造的。”说完，影子一跃而下，却在砸到地面的时候突然凹下去一个大坑，裂出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但是，林青丝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从舟平静地望着他，开口对他说了一句话，但是，林青丝什么也没听见。
“这……”
“这是很任性的一个世界。”从舟有些冷淡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林青丝又突然发现自己能够听见了。“你甚至可以对外界的非生命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如果用来撕毁合约或者烧考场，也是可以的。”
“那我们的世界为什么还没乱？”
可能是对于林青丝没有第一时间想着让自己哥哥帮自己炸了教学楼，从老师看上去还是很满意的，点头道：“但是这个世界里最如鱼得水的，是衍生物。如果不是因为少有衍生物是人形的，可能也就不会有幻境衍生物和幻境主人这个称呼了……”
“我怎么有些听不懂？”林青丝努力地用他生锈的大脑去理解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最后还是败在了这个世界不科学的本质上。
从舟对此习以为常，很少有学生能够直接明白：“衍生物是什么？”
“欲望的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