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卫然跨进北镇抚司的大门,瑟风铺开一地脆生生的落叶,冬日又将至。
"卫爷——"只闻其声便识其人。
一回头正是眉止画。衣带翩翩,眉目如画,不似台上名伶,倒像翰林仕子,与那一开口的风尘气截然不同:"爷,昨个您来万福楼听戏,可落下一样小物件。"
"什么?"卫然漫不经心瞥他一眼,似不甚在意。
"这个。"是一块玉牌。
"噢。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你不来,我还不知是丢了。"
"是么?"眉止画藏不住一点失落:"咱瞧您挺宝贝的呢,每回总爱搁手里攥着。"
"赏少不了你的,先回吧。"
玉牌落在掌心,落下几分冰冷,卫然长吁一口气,还好找到了,这是,长风送的第一份礼物啊。尾处缀的红缨穗子快退了色,透着陈陈的光摇摇晃晃。
偏门外眉止画转过身,远望见锦衣之下一人。那人腰间的青玉牌不由让他多瞧了几眼,似曾相识。青白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卫长风这名字,在卫然口中也听过不下百遍,可真见到他,眉止画却忽得涌上一股怪异与酸涩。眼前那张同自己分毫不差的脸,原不是他像我,而是我像他。
夜揪住水光攀上枝头月,**树繁盛过三月,枯败在下一季。
卫然恹恹瘫在新绣的褥子上,唇色有些发白。眉止画修长的手指拔过他脸侧汗湿微乱的黑发,轻声道:"咱伺候得爷可还满意?"
……
"爷是有心事?"
"没有。"
"可咱这有件事儿,想说予爷听听……"
"赶明儿个吧。"
"爷可听过《捉放曹》?"冰凉的剑刃已经抵住卫然的喉咙。
卫然睁开眼。
"咱伺候得爷大抵是不算满意,总没爷的小师弟来得舒服。"
"谁派你来的?"
"没人——为何不能是为情一时……"
卫然笑中尽是嘲讽:"一个戏子,一个锦衣卫,哪来得情?不过你该是知道,《捉放曹》,两次刺杀……"话音未落,卫然猛一发力,刀刃于喉头掠过,划开一圈血痕。两人滚落在地,卫然占了上风,抽起金玉腰带直冲眉止画脸上扇去。这腰带缀满零零碎碎玛瑙石金银箔,切割得极锋极利,数道血痕裂开记忆中熟悉的面容,鲜血四溅,如同盛放的彼岸花。
卫然的声音冷冷响起:"皆为负。"
……
"人皆有情,锦衣卫只是为自己。"
"哦?那戏子为何?"
"为蒙冤惨死的忠良。"
"你……是程英的人?哈……莫不是除去锦衣卫,余下皆忠良?……
什么画眉鸟,不过一只恶心的投火蛾子。"
匕首于一瞬没入颈中,戏子几下挣扎。
"这可是指挥使赏的短刀,我便用它教教你。程英只是棋盘上一颗被弃了的卒子,而你,连卒子也谈不上。算个什么东西。"
卫然扔下一张银票,飞飞扬扬,蒙住戏子大睁的眼。
"卖命钱……"
……
"哎呦我的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去了?这……这衣带上怎么全是血呀!您可别伤着了!……"
徐百户提审犯人刚从诏狱来,一撞上卫然便鸭子似的叫个没完,卫然像听不见,只是忽然问:"徐良渚,你说,何为忠良?"
"啊?这,这……大人先甭管这些了!圣上已经下了旨意,迁大人为锦衣卫指挥同知!下官恭贺大人!"
"呵,倒是件好事,自当拜谢。"说着卫然却径直进了内堂。
徐百户亦步亦趋:"其实大人,下官有件事一直不明白。"
"说。"
"田大人为何非要置程英于死地?"
"当初田大人让他抢了私铁案,案子东风已经借过,便没了利用价值,又保不准他反咬一口。"
"故而大人还是快些去谢恩才好。"
"徐良渚,你倒是忠主啊。"卫然一声哂笑。
阳关道上马蹄疾,一骑绝尘看不尽。
"卫总旗,同知大人叫您去一趟。"
卫长风对通传之人略一颔首。
推开内室雕花门,沉水香张升倦怠的眼,幽幽袅袅。
"师兄?"
身后脚步声散乱,一回头却被人扣住脸侧,不轻不重吻上了唇。
"唔……师……师兄……"
卫长风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应该推开卫然,但手上却没了力气,也许早在第一次见到卫然时,他便推不开他了。
嘴角被噬咬出血,血腥气在卫长风眼前结开一层薄薄的翳,恍过卫然眉下一颗小痣。
……
"卫然,你以为,你的师父,你的好师弟,他们有多看得起你?
爬到如今这位置,连他们也清楚,你是靠什么手段得来的。
你怎么得来,自然也能怎么失去。"
……
"听说,卫央在诏狱里还好啊——你难道不嫌恶他们吗?
本使倒还记得,问你为何想出人头地,你说能保护自己爱的人。你爱你的小师弟,人家可曾把你放在心上过?"
……
你可曾将我放在心上?
卫然睫毛闪了闪,田正清的话犹在耳边,扰得他心烦意乱,不觉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