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工匠与皂隶都是低等阶层,平日仅能艰难度日,苦不堪言,珀英亲眼见到他们的贫困,若是朝廷真的拨过一笔钱,那些可怜人又何至于苦至食不果腹!
她勃然大怒,拿着账册便砸在那人身上,这动静不小。
谢谦看了她一眼,见她胸口起伏,手指紧紧握成拳头,便坐直身子转向地上跪着的掌事郎中,冷声道:“乔掌使对营造事宜清楚得很,你将这笔烂账拿过来糊弄本官倒是可以,可如今既然被她揪出错处就该老实回话,若再睁眼说瞎话……”
“下官,确实不知道啊大人!”那官差“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了好几个头,痛声道:“下官刚接任此职半年,原掌事暴毙而亡,根本就没有同后头的官员交接公务,下官确实不知其中蹊跷啊!”
珀英侧头看向谢谦,拱手道:“大人,营缮司巧立名目,借着工程克扣匠人和苦力的工钱,实在可恶。他们连这种下三滥的事做的出来,那经手的物料,指不定还被盘剥了多少呢!”
“那乔掌使打算怎么做?”
“原掌事恰好暴毙怕是断了好些线索,只是这么大的事总该往深处挖一挖,没有大人物撑腰,底下的人也不敢胡作非为。”
她将“恰好暴毙”咬的很重,希望谢谦能再细查一二,可谢谦何等的精明,根本就不接这话,含笑看了她一眼,便晃着茶盏走到她身侧,微微歪了歪肩头靠近她,耳语似的说道:“与其浪费精力钓大鱼,不如先抓些小鱼充饥。营缮司的人明知账目出错却不报也是重罪,难逃其责!”
随后他又指了指地上跪倒的官差,语重心长道:“朝廷用俸禄养着你们,可你们却如此不争气,唉,若用心办差,大殿又何至于失火呢!”
珀英见地上的官差面色瞬间灰白,心中又升起不忍,这人也许真的是不知道而被硬推出来抗罪的呢……
她张嘴刚要说话,就听着谢谦沉声命令道:“将营缮司掌事郎中、员外郎、主事、书办等官,全部押入大牢……重刑审问!”
他就这么将整个营缮司底下的人都端了?
看到外头大步进来的厂卫将人拖走,珀英总算知道自己过来还真就是个陪衬。
于是,忍不住讽刺道:“厂公大人平日与严家也算有些交情,可这次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何必抓这么多人,其实杀一两个就可以了,反正下官也不会多说什么。”
“哦?”
“这营缮司可是严相之子把持的势力,您就不怕那些人寻你麻烦?”
谢谦听罢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忽然抬手搭在珀英肩头,又用手指为她扶了扶歪掉的官帽。似乎有些开心的说道:“乔掌使是在担心本官得罪严党?”
珀英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头波光粼粼好似盛了两缸美酒,熏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于是,抿了抿唇也跟着笑了起来,从肩上把那两只不安分的手甩开,整了整领口,说道:“当然担心!大人若是被害,下一个便是我了,还请您好好活着,为我们这些蝼蚁遮风挡雨。”
谢谦十分认真的听她说完,忽然哈哈大笑,看起来心情极好,连那颗淘气的虎牙都露了出来,随后竟顺着她的话,承诺道:“既然是乔掌使说话,本官自当尽心尽力,为你撑一片天。”
珀英避开他的视线,心道:“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要不然就是天生妖孽,就连说句话都得流露几分暧昧不清,她真是不明白一个宦官为何这么爱撩拨人,真以为自己能做点什么……
她撇了撇嘴没有接他这莫名其妙的话,转而看向那些厂卫,他们利索的堵了那官差的嘴,就将人拖了下去,她看着那人跌跌撞撞的背影竟感同身受,或许有那么一日,因为权衡利弊,它也会成了丧家之犬。
正愣神间,就听着旁侧谢谦说道:“官场犹如汪洋,君臣皆在水上沉浮,若想活着,便要顺势而为,乔掌使是个聪明人,本官相信你是断然不会走入绝境的。而且本官只要在位一日,都会护你周全的。”
这前半句到还算几句肺腑之言,可后头的话珀英可是半分都不感动,只觉得万分虚假。
于是淡声恭维道:“厂公真是仁慈,若能得您这样的能人庇护,我们这些可怜弱小之人想必会好过一些。”
谢谦的一腔热情都被珀英冷淡的挡开,他也不气不恼,反而饶有兴致的在屋内走了个来回,最后用扇子扇了扇领口,看着她说道:“本官可不是救世主,护你是心甘情愿,可别人……与我何干。”
珀英实在不想听这些奇怪的话,冷声道:“咱们好像也没什么交情吧?”
“怎么没有,我早就对乔掌使倾慕已久,如今更是一见如故,这种上天恩赐的缘分,是最深的羁绊。”
珀英一阵恶寒,不动声色的搓了搓手臂,回道:“下官可真是感激涕零,多谢厂公大人抬爱。只是,您热心肠是好事,也不能随便拿人东西,未免太下作了。还请您高抬贵手,将从我书房拿走的画还回来。”她紧紧盯着谢谦,伸出手说道:“我实在不愿和贼做朋友。”
“什么?”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眉心皱起,垂眼思索一瞬后说:“你是说,在本官前后还有人去过你家。”
珀英仔细看了他一眼,他的惊讶不似假装,难道真的不是他?
“大人进我书房除了留下名单,就没有带走什么?”
谢谦眼神在她手指上转了一圈,抬手捏住她的中指晃了晃,说道:“我确实带走一样东西,只是……贼这个字未免太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