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纲独断（1 / 2）
一言惊起千层浪，广场上诸仙震动，眼光纷飞，缧绁之中，烛照遗民中也有几个认出尹玗来，隐隐骚动。气氛似冷实灼，心弦俱张。
大公主焦急道：“姑姑作甚，还不回来！” 嗓音柔柔怯怯，尽是茫然。
尹玗回望，苦笑摇首：“公主，天下之大，却早无仆归处！仆虽怯懦欲苟活，又怎能真的万事不顾诸情不理。还请公主再勿以仆为念。”
回头仍叩曰：“陛下，魔界虽无道败亡，然几脉骨血尽在此处，戮之不祥。陛下向有好生之德，仆祈降天恩，赦其死改以苦役替之。”
高台上还没动静，阶下黄衫常侍先斥：“放肆，搅扰祭天大典，尔可知何罪！”
尹玗不应，声愈切：“祈陛下开恩，饶其死罪，仆愿同罪。”
天帝终开口道：“朕曾降旨禁魔界一称，念在你平素照顾公主有功，其罪可免。便是冲撞祭典，难得你不忘旧情，言虽有愆，其情可悯，朕亦不加罪。退下罢，顾着些公主颜面。”
轻言细语间，恩威并施，听得公主心悦、众仙诚服，却是一句不提尹玗所请。尹玗面色愈白，咬牙再求：“便是别个不能饶恕，烛照……”。
天后却已看不下去，蹙眉道：“金甲武士安在，执她下去，莫使扰乱祭典！”
守卫应声出列，大步行来。尹玗又气又急，不知从众仙间又听到甚话，双目火烧，跳起拔刀大喝：“谁敢上前！”
年岁养出的几分柔婉登时不见，又露出昔日倔丫头模样，瞪着高台叱骂：“烛照遗民向少恶行，且未参与玉山逆案，何至于死！其国于陛下有活命之恩，于娘娘有故土之谊，二圣都忘了不成？” 我一怔，目中倏然一热。
尹玗既已豁出命去，又觑着群仙冷笑：“我劝诸位行事且留馀地，魔界昔年煊赫比之仙界如何，今日魔界败得，他日难道仙界败不得！而今诸位既胜，功领了勋授了，何必又要赶尽杀绝！便不怕明朝祸至，自己转眼也立此阶下？”
众仙闻言面色俱变，指着尹玗大骂。武士不敢怠慢，上来挥刃便斩，尹玗横刀一拦，“铛铛”几声却全击在冰上。
众仙定睛一看，尹玗身前竟凭空多出一堵冰壁，清薄剔透似有还无，几刃劈过却连道痕迹也没留下。广场外同时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万目齐瞩，却是一少女悠悠然踱出，口道：“此言至理，诸位合该听她一劝！”
我已变回旧年模样，口角含笑，眉梢上却是凛凛严霜。四周守卫在业力威压动作不得，眼睁睁看着我从中穿过，向广场行去。
众仙诧异，容色戒备。妖鬼却皆认得我，不知怎么挣开了口中禁制，“忘川圣君”，“侍君”，“朝浦仙君” 嚷个不停。我察觉一处目光格外灼灼，眼尾扫去，竟是重琏。他不复方才的意懒情疏，满目惊喜，我心头乍暖，面上寒霜亦淡了些。
我对着魔界遗民颔首作礼，随手一划，缧绁枷锁便落了一地。重琏这才似听清了妖鬼口中呼唤，神情骤变，我也在尹玗身侧止步，盯着天帝道：“息微兄，许久不见。”
黄衫常侍高呼护驾，我自顾一笑道：“不对，你已经改名作甚，是了，太昊！” 太昊，他也配。
天帝闻言，俊面上青红交错。尹玗却是又惊又喜，又忧又急，一把扯住我衣袖还没开口，齐听天后失声道：“你，你怎么！” 其声惶惶，几近战栗。
我冷哼一声：“还活着麽。天后莫急，话须一句句说，账得一笔笔算，待我先与息微叙过旧，再来与你新相识。” 既然她非嘉和，自然是她识我我不识她。
目注息微：“我与尹玗一般，也想问一句，烛照于陛下有活命之恩，陛下为何如此决绝。”
息微不敢对视，默然良久。忽而长嘘一气，抬目间带出几许喜意，旧友重逢般坦坦笑道：“朝浦，我便知你必来寻我。” 其形其声恰如当年，分毫未改，我心头一恸，继而愈怒，他怎么敢！
他不待再问，自言：“琰烑公救命之恩朕固不敢忘，然此事牵黎庶涉法理，朕不敢以私废公。”
“不敢以私废公？若论公，我家君上持公扶厄，有目共睹，他违何公义，使你以怨报德？你可莫提师命，当我不知那弑魔丹究竟为谁所留。”
息微微微一惊：“你见过白曜？不错，伤公并非师命，公也素无恶行。然公无罪，业力其罪，公不死，魔界长昌，天道废弛，无止无休。损一命而益苍生，便是我行事之因由。”
我气得险些背过气去，如此顺畅，恐怕他常以此话自愚。“果真？那今日之‘尸魔’是何物，不出十万年鬼魔气候又成，你待怎的？哦，我忘了，到时你早已驾鹤，不须多此一虑。公心？哼，野心罢了！”
“据比并非神身，且灵体有异，无法修行进益。邪阵一失，无仙不可杀之，又何须弑魔丹？不出万载，我定会毁其阵，诛其灵。”
这却是初闻，不过我一怔之下冷笑：“他便坐而待亡？金母起事，暗中是谁相助，我知，你便不知？倘若三界战乱频频，你有何心力寻他？待其阵成，谁又有能为杀他？”
息微凝眉摇首：“是非功过自有后世史笔，我有耻，有愧，然不悔。”这便是不欲与我再作口舌之争。
我也说够了废话，平平问道：“你，是如何害他？”
息微闻言目光一动，并无复言。我身坠冰窟，再问：“你究竟使谁下毒，丹投在何处？” 息微一叹，终于道：“朝浦，何必追问。”
我站立不住，口齿战战：“息微，你——” 惊恨交加下，一股暴虐贯穿百骸，目中顿时杀意如狂！
掌心一握琼螺，天色便晦暗下来，云翻雾涌，顷刻漫天地，须臾蔽楼台。
天后急喝雷公电母护驾。但见雷电蛇行，霹雳破空，当面而来。
我信手挥去，一道白浪与雷电对撞，卷着护驾的天兵倒飞而出。众仙俱擎法器相助，却拨不开浓雾，也架不住惊涛，呼喊声起伏盈耳，“救命！” “业力！” “神威！” “莫非，莫非水神！”
我越性露出法相，刹那间，祥光彻河汉，风雨灌乾坤。九天在水雾中宛如混沌，混沌中倾阳台却光亮起来，玉阶瑞霭突现，放出水色霞光，直延至我足前。
这台果然有些意思。我随光行来，神光所及，精灵之属应风披靡，瑟瑟匍匐。忽有一行越众而出，却是紫微大帝强压畏惧，率四象宫拦在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