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津难渡(1 / 2)
“殿下!殿下!”
一大清早,谁在喧哗?我蹙眉张目,撑肘瞧去,恰对上对面扶额而起的重琏,两两无言,各自移目去看来者。
只见来的是一葛衣芒鞋的老汉,一面忙不迭向重琏作揖,一面道:“小仙不知殿下下界,接驾来迟,万乞恕罪。”
重琏面色高深,平平一句:“尔是当方土地?可知擅离职守罪当如何?”,竟颇见威仪,全不似宿醉方醒。那老汉慌忙伏地,情急道:“殿下容禀,小仙并非擅离,只因邻郡土地娶媳,小仙前去道贺这才暂离了几日,但临行前也已依例上报过东天卫府,且托江南道游弈使代为管照。”
我原本正举袖掩下个呵欠,闻言忽然福至心灵,原来先时凤鸟啄地并非饿了,却是要我去寻土地。
只是我自来谷中便从不曾见过土地,如何又能想到。心中又难免疑惑,按说土地长居于此,便是再费心管照兰溪村,也不至于数十年里对村外荒山不闻不问,何以一面不见?想到此处,缓缓撂下袖子,双耳却支了起来。
重琏面色稍齐,令那土地起来回话。老汉起身时若有若无地觑了我一眼,我心下愈发觉得古怪。
那土地又道:“小仙回程途中风闻,几星君夜闯通明殿,上报殿下遇险之情由。天庭震动,遣出的兵将这三日间已将东海翻了个过,怕就要往陆上来哩,还请殿下及早回天,勿使二圣久忧。”
重琏喜道: “辛钺几个已返回上界?” “正是朱雀宫的几位星君。”
重琏转念又道:“小题大作,吾蒙这珠灵相救,此刻已无大碍,正要回宫。” 转头问我,“汝当真不随我去?” 我一口道:“当真不去!”
他摇首笑道:“也罢了,小珠灵,汝可有名?” 我想了想道:“殿下唤我阿朝便是。” “阿朝,不知是哪个字?” “朝日的朝。”
他在齿间又念了一回,利落道:“汝且在此间莫去,尽去想可有未竟之愿。三日后,吾来问汝,若吾一时行走不开,便使辛钺来,唔,那个传道于汝的白衫仙君,同他讲也是一样。” 言毕,他驾云迳上,向西入云而去。
他一去,土地一眨眼功夫也钻入土中,我望着瞬间一空的山谷,不由疑心这几日可是一枕怪梦。
次日晃去棚屋,娘子已大有起色,在娘俩的千恩万谢中,我顺势辞行不提。卸下这桩心事,我回谷收拾个简便行囊,便又下了东海。
若说我原本便打算下东海去寻夔妖一族,却从未想过留宿海中,昨日土地一事且叫我改了主意。昔年海陆并无“土地”这一仙职,我黯然回谷后也便忘了隐藏行迹,纵然平日半梦半醒,当方土地也不该几十年未觉。何况他若果然不觉,昨日见我,目中何以全无好奇之意,反透着几分古怪。
怕只怕几帝君不止晓得我一醒便要返回烛照查看,亦早知了我与此谷渊源,密令这土地监视于我。此刻既有疑心,又要寻夔妖打探妖界之事,索性决意搬去金玉宫小住。
至于重琏自说自话的三日之约,我半点也未搁在心上,之前相救不过因缘际会,再同仙界扯上甚瓜葛却绝非我所愿。
东海这日风平浪静,一过蓬莱,便是一派海天共色,碧波跃金之美景。我白日里且寻且打听,夜晚便宿在金玉宫残殿之中。几日下来,未打听到夔牛一族踪迹,自己反招了巡海的虾兵蟹将的眼,险些被叉去东海龙宫盘诘。
忽一日,风云骤变,时方过午,海中已漆黑如夜,隐约中电光闪闪雷鸣阵阵。我觉水下气闷,又见群鱼避走,精怪归巢,料想又是一日白忙,偶发童心,便想上去作嬉。
凫起一瞧,果然风吼震耳,浪高十丈,暴雨连天而下。我一个纵身飞上浪峰,又大呼小叫地随浪扑翻到海腹,浮浮沉沉间,不亦乐乎。
正顽得兴起,忽而电光一闪,我似乎瞧见海中一道黑影掠过,凝神再看,却又只见白森森的水沫,默一蹙眉,只当自己眼花。一时又被一个大浪撵上,我正四肢平展凭浪而动,忽觉不对,海下竟真有几道黑影,瞬间暴起,向我猛扑过来。
我一声惊呼,挺身而起,扬手两掌,将当先一道黑影打的一歪,其余几道却不停顿,仍扑咬而至。
等冲到面前,我方才看清,黑影竟是一群夔牛,不由且气且恨且笑。可气者,这夔牛胆大,寻死寻到我头上来;可恨者,这么些年过去,竟全无长进,仍捡落单的精怪下口,好笑者,亏我遍寻东海无功,此番他们却自己撞了上来。
我下手便不容情,惊涛化作片片水刃向群牛斩去。群牛一面抵挡一面仍欲趋前,但见我身前身后水芒不息,声势赫赫,委实欺身不得,骇然之下,纷纷掉头下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