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一梦(1 / 2)
觑空,我恳玉墨一歌。玉墨眸色晦暗,终究曰可。
待一众庭中落座,我亲取了琴,同玉墨共演了一曲。曲罢,君上便如我当初一般怔于座中。
半晌醒转,觑着眼咂摸片刻,忽移步下来,将我撵开,亲校了弦,问玉墨可会《风雷引》。这曲名我有些耳熟,似是神界古曲,却不曾见奏。玉墨沉思片刻,略略颔首。君上凝思选了一段,左按右弹,挑摘抹打间,七弦鼓翼欲飞。
玉墨一闻音色,神情也不同起来。气息一沉,声便直透云霄,与琴音扶摇于长天之上,较与我共演之时实是天差地别。曲间风雷烈烈,如步神祇之梦,在场仙妖皆屏息聆听。曲终许久,赤方妖君方道,若得这般撕风裂云一舞,此生倒也不枉,已是入了曲中。
君上还未尽兴,又问可会《偕老》。这曲我便全然不知了,哪成想玉墨竟又颔首。君上回身,曲意一转,悠悠之思便由指间泄了一谷,又在玉墨歌声中昭昭滔滔起来。
我猛省起宫中越鸣、瑶素、龙池、凤沼几处殿名来,君上必久为乐中圣手,却何以我千年间未见他抚过一曲?寻思半晌,也没找出个端倪来。心道,罢了,知与不知又有何妨,他今日弹个尽兴便好。
忽而遐思,若有一日,我填一词,也请君上弹来,玉墨唱来,不知又是何等光景。
出神之间,暮色四合。待安排下君上与赤方妖君住处,我们几个凡胎又去河边插了几尾活鱼食罢,方各自安歇。
次日,想起息微仙君献上的太乙九还丹,向君上一提。君上果不在意,看亦未看便赐了我。我寻空交予瑞雪,嘱他服食。
不料瑞雪扭扭捏捏地问玉墨可得了,又言他根基差,更须灵药固元。我甚欣慰,答曰他已得了。哪知瑞雪却又捶胸顿足起来,怪我竟偏心如斯。我懒怠看他耍宝,一拂袖,将他挥入河中。
转过身来,我观君上兴头依旧不减,又提议去涂山一游。那处雪景尤佳,往年每逢雪后初晴,我便爱往九尾府上盘桓。君上果然意动,赤方妖君虽面色不佳,亦未出言反对。正要起行,我忽想起一事,话未出口,自己先笑弯了腰,引得众皆侧目。
起身后,我笑容一敛向君上建言,既是微服而来,倒不好惊扰海陆仙妖。不知君上可愿屈己之尊,今日且扮作赤方妖君侍从。君上不以为忤,笑道:“这有何妨,皆如浦儿之意便是。” 我们便又飞沙走石地向涂山而去。
尚在半空,忽见涂山之上忽拉拉下来一群仙灵,熙熙攘攘,对着君上郑重三拜。定睛一瞧,可不正是九尾狐一窝。我一愣,不解他们却是如何知晓。去看君上,他也正笑眯眯望我道:“浦儿,恐难遂你之意,子乙子孙究竟不盲。”
我忍了半晌,终未忍住将白眼翻出。君上嘴角一抽,在九尾狐面前还要作出一副威严模样,受了大礼方才叫起。
待君上与九尾太爷叙上话,我方知晓九尾祖上原是禾神坐骑。禾神素与时为火神的君上亲厚,连带着九尾一族与君上,不多不少亦有些交情。只是禾神在神劫之中殒命,九尾失主,一族方自此脱出神界,下降到海陆定居。
九尾太爷闻得君上前来只为赏雪,呵呵一乐,命青旄、青毝几兄弟相陪。是日,我们尽览涂山绝景,这一派雪云玲珑,飞岩遒松,连赤方妖君瞧了亦说不出个不是来。
次日却轮到我突发逸兴,央君上一同去嬿婉游逛。
又是自荐向导,又言择日不如撞日,君上既起意**民风,又曾言欲观和姑一舞,咱们这便去罢。君上竟也由着我胡闹,不顾赤方妖君劝阻,在我面前施展神隐之诀,遮掩形迹。
我不解道,君上来海陆之前已然敛了业力,何必多此一举。君上摇首,还不及开口,赤方妖君便在一旁挑起一侧眉峰嘲道:“何其怪哉,你自己术法不精,便当全天下仙妖都是盲瞽。”
他素来可恶,我早不以为意,反道:“我术法不精?嬿婉国民更不见多好,想我大闹嬿婉之时,许多妖君鬼君也没将我留下。”嚷罢自己亦不免心虚。
赤方妖君正待嗤笑,君上截口道:“浦儿,不得妄语。嬿婉之国秘术甚多,挨上难脱,缠上便要送命,绝非易于。前回你不过侥幸逃脱,以后切不可莽撞。” 见我垂头领训,又放缓了声气道:“此术之功,你用天鉴目一望便知。”
我纳罕望去,竟在君上身上瞧出 “真身”的幻影来,眼前分明一头火鼠。揉目又看,一分不错,仍是火鼠。我方知这神隐之诀原是障目之法,尽可仿冒真身本体,惟妙惟肖。
待易服停当,又问得玉墨不去,余者便潜行去了嬿婉。嬿婉仍是嬿婉,十丈桃源,佚乐无边,连君上也眼界大张,一逛便是一旬。
这日华灯初上,我们才救下一个孤女,又要去听曲闹酒之际,竟碰到了钩星鬼君。她不阴不阳瞟过我们几个一眼,向君上一礼道,国中有事待决,她不敢擅专,还请君上示下。言罢,拿出一册竹简。
君上闻言快活之色顿消,便是我,由着这几句,忆及往日无忌仙君在世,些许庶务几时烦到君上头上,心中亦不免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