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没多久，傅姨和江叔叔就到了。

虽然周日才是中秋节，过节用品已一应俱全，晚饭也如同团圆饭一样丰盛。这是我和江家一起过的第一个比较重要的节日，我有点小小的期待。

我的阅历太少，在丹县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从未有机会到同学家中做客，也不清楚别人的温暖大家庭是什么样子，但在南城的这一个月里，我真的体验到了亲情。父母之间的相互尊重，长辈给孩子创造的自由宽松的成长空间，存在于每一个鼓励的眼神和关心的话语里。我真的很羡慕江爵。

他非常理智自律，言出必行，不需要长辈的提点也能做出令人满意的成绩。同学们也喜欢他，他不需要在球场上挥洒汗水，也不用穿制服完成升旗仪式，社团活动也见不到他的身影，那些充满荷尔蒙的运动都与他无缘，他在群英荟萃的南中依然顶尖，实打实的成绩列表神秘地流传于同学中，让人一提到他都觉心服口服。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我和他像两条直线，在南城的这三年是唯一的交点，之后，我平凡地生活，而他应该会做些更伟大的事情。

晚饭后，江叔叔和外公进了书房，傅姨和外婆吃茶，睡觉还太早，我只好跟着江爵到院中。月亮已经很圆了，我才发现在东山上竟然能依稀看到几颗星星。

白夜温差有点大，在山上更明显，不过晚风吹得很舒服，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味。

江爵双手枕在脑后，身子舒展地躺在藤椅上，看着就很惬意。我学着他的样子在另一张藤椅上躺下，却怎么都硌得慌，最后还是选择双手抱膝坐着。

丹县是小地方，反而因此保留了清晰璀璨的星河，我在这样的星光中长大，虽然同样敬畏，南城的夜空对我少了点吸引力，而江爵已经盯着看了十分钟了。

“我总以为你对每一分钟都有精确的计划，不像是会愿意花十分钟仰望星空的人。”

“人不可能不停转动，至少我不会，就算花一小时放空也不算浪费时间。”

“我老家也有山，能看见更多的星星。”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太多思念在其中。

“我每次来都会去爬山。你想去吗？”

·

东山占地广，但是不高，我们只去一个山头。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出门，还能回来吃午饭。

由于城市化的飞速发展，东山从古代的远郊变成了现代主城区的一部分，原来有几条双车道马路穿山而过，已经不足以分担早晚进出城的交通压力。近些年来，专家与市民们关于东山的开发争论不断，一些人认为有必要拓宽马路，另一些人坚决不许动山，视道路两旁已成长了一个甲子的参天大树如亲人。

我们沿着马路旁的人行栈道前行，路边的每棵树都要环臂抱，经年累月的生长使得两旁最顶头的枝桠交错穿插，形成一个自然的绿色隧道。据江爵说，以前是可以沿着马路行走的，后来为了安全才实施人车分行，可以想象开着车窗吹风，飞驰在山道上是多么享受。

我问起争议的事情，他说：“我不相信恒定的事物存在，感情上的挽留也很难抵过时间。”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橡塑木走起来很舒服，也比直接爬坡轻松。一只小松鼠出现在前方，脑袋左右转转，鼻尖抽抽探探，发现没有危险就嗖地从我们眼前横穿而过，飞快地爬到一边的树干上。树洞中竟然探出一只小小松鼠，一大一小一下一上凑在一起，我看了好一会，可惜离得有点远实在看不清是单纯的亲抚还是投喂食物。

大概走了一小时才出现石板阶梯，刚入秋，还是能看到满眼的绿色。

“其实这两边很多是梅花树，三月份的周末几乎都是赏梅的。”

看得出来，天然的地貌，稍微加点人工修饰就成了地域风景，大概每个月来一次都觉不同。

我自认为比较皮实，江爵的体力也非常好，登顶的时候面不红气不喘。山顶有座靛瓦红漆的高阁，一眼望过去，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富丽堂皇。不知道是我们出发得太早，还是大家都在家中过节，明明是周末，来爬山的人倒不多。我们倚靠在栏杆上休息，迎面有微风吹过，四角飞檐下的铜铃时不时发出沉闷的铛铛声，悠远绵长。

今天的能见度还不错，城市天际线坐落在天空与绿树之间，颜色层次分明，几栋地标的轮廓清晰，人文山水交融。外人提到南城即想到阴柔气与帝王相，毫不相干的两个词，却极为贴切。回南城这么久，从未出现近乡情怯的思绪，直到此时，脱离喧嚣的城市，在东山的山顶上一览人世间，我才对母亲出生、长大的故土产生了亲近之情，仿佛流传于血脉中的因子在不经意间唤醒。

她是否也曾站在这里，与我游览同样的风景？她走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是否相信，有一天我会走过同样的路？而我已无法与她呼吸同样的空气。

不悲伤，也无法阻止成串的泪珠。手背上有很轻的触感，我低头看，只剩下纸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