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在路上换了身衣裳，是制衣店的成品西装，蓝绿色，大致算合身，又掏出小梳子和头油自己给自己摸了个油头——因为宋妈和李丞四说过这发型时髦好看——，他手艺比上次离开太原时熟练了许多，梳得像模像样。这样一打扮整个人看起来确确实实一个小大人了，他有些喜滋滋，站在镜子前看自己，镜中少年有着张圆脸，虽说腮帮子因前段时间消瘦不少，但圆圆的杏眼，有些棕黑但干净的皮肤，总体看起来还是很有精神的，店家在旁夸，说英俊，英俊得很。陈明礼突然就有些羞涩，看镜子里自己都不敢正眼，只瞟着看了，抿着嘴腼腆地笑。

凭着上次回太原办的通行证，提着小皮箱他是一路辗转往上海跑——是要到上海办了护照买船票，出国找陈明义去。路上看外面山川河流，想等找着陈明义了就一起往李丞四那里去，陈知知愿意的话就一起去，只怕她现在是不愿意了——他想起了陈知知院子里月光下的那个笑。

陈明礼是下午抵达目的地的，等通过检查出站天都黑了。

没想到入夜了这上海竟还是灯光璀璨，高楼也比比皆是，他大睁着眼在黄包车上是看了满眼稀奇，连这马路都觉着比北方宽阔许多。他就是乡下人进城，哪哪都觉得是好的。

车夫把他送到个大楼下，说这里是很好的酒店。陈明礼付了车钱仰着头望，觉得西洋建筑是又高又壮，跟李锻山新购的德国大炮似地，看着很新，线条齐整。他抱着箱子进去，跟个抱着松果的松鼠般谨慎，同笑脸相迎的前台说要住两天。

上了楼开了灯发现房间很宽敞明亮，还有着香薰，大姑娘闺房样整洁。

床铺很软，他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梳了头就出门去了。找个英领事馆一头撞了进去，被问去哪里，要去做什么，有推荐信吗？陈明礼仍抱着自己的箱子，坐在洋人对面有些拘束，洋文是半句不会，还好这棕发蓝眼睛的洋鬼子开口是中国话，浓浓的沪味，于是一问一答说自己去找人，胞弟，因为不知要找多久所以去多久并不确定。

克里斯来中国有十二年了，自然中国话讲得好，对面这孩子不过十八岁多一点，看着还更小些，穿着打扮像富贵人家出身，就这张小脸应该是被这初春寒风吹狠了，有些粗糙发红，坐椅子里瞪着双大眼睛老老实实的有一句说一句，实在是乖巧，也天真的很，

“你过去一个德文字不会说怎么找人？到时候你连块面包都不知怎么讨。”他想让陈明礼明白出国并不容易，不要到时候他弟弟回来了他自个儿却在德国丢了。看着面前的通行证不准备告诉他其实凭借这文书已经可以购买去德国的船票了。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真放出去就是作孽。克里斯平日并不这般善心大发，只是看着陈明礼幼鹿般乖巧的很，眼睛眨呀眨地，就不忍心。

有了护照就能出国这事是从章泽楷那里听来的，而公使馆能发护照出国这事是钟淮那里知道的，哪里公使馆多？上海，且在章泽楷嘴里上海好玩得很，又因人口众多龙蛇混杂所以管制并不统一的严。于是陈明礼就这样一路奔过来了，也没人告诉他山西办的通行证也能做护照用。他活了十八年，也就对吃和枪炮了解，对自家那个深宅子与军队熟悉。

现在他坐在克里斯对面见人不肯给自己护照无措了，半天：“我要护照呀。”是走投无路间把克里斯当钟淮宋褚歌。

克里斯蓝眼睛里有了笑意，觉得这只小鹿是在撒娇耍无赖，说：“你磨蹭得我都到点下班了，这样，你让我下班我请你吃冰淇淋。”

陈明礼上一次吃冰淇淋还是在石家庄的时候，有些心动，却还是正事要紧：“护照呢？”

“边走边说。”克里斯去取外套。

馆内有壁炉温暖的很，一出门料峭春风一吹陈明礼不由缩了缩脖子，赶紧把扣子扣严了。他如今不矮了，李丞四年时给他量过，有个一七四公分，然而旁边这洋人站直了比他还高一个肩膀，说话都得仰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