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小太监和小皇子(中)(1 / 2)
隋昭一会儿看看字,一会儿看看人,语气犹豫:“你真是宫里的奴才吗?”
在他眼里,深宫里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不仅残忍贪婪 ,还粗俗可鄙。----更新快,无防盗上----*--可眼前这个人,对他贴心照顾,给予他此生都没体会过的温柔,又聪明敏锐,似乎什么都懂。
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就好像一个上天专门派给他的神仙一样。
“你这写得还不错。”隋昭淡淡道,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
“奴才这些都是雕虫小技。”
哇,这个人真是又厉害又谦虚。
“你倒还有自知之明,谁教你读书写字的?”
段明丘见他疑心,只好硬着头皮又开始自编身世:“我家未败落前,也算有些积蓄,我爹就把我送到私塾里读书,私塾里的先生还夸我有天赋呢。”
天哪,家道败落还能学到如此地步?
“你家在哪里啊?总听你说起。”
“江南一带的小地方,不出名。”他停笔,暗想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问得他不好乱编啊。他脑海中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万一哪天冒出个人和他认亲怎么办?他不是怀疑什么了吧?
隋昭又憋着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开口了:“你不是普通的奴才——”
段明丘惶恐:“殿下,您这哪儿的话,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奴才。”
“不,你不是,”隋昭认真地看着他,“你在我心里,早已经不是那种下作的东西。”
少年稚气未脱的脸庞上神情却是那么坚定,他明亮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倒映出段明丘的影子,就好像他是他此生唯一的光亮。
仲春时节,天气愈发地暖和,皇宫里处处鲜花盛放,春意融融。
薛焕儿用左手撑着脑袋,一双眼眸紧闭,在春日的读书声里睡得正香。
讲经的太傅留着长白胡子,迂腐端正,不好惹怒的模样,连太子、三皇子都挨过他的板子,却对这个公然睡觉的侯爷束手无策。
金色阳光刚好穿过花树的枝桠,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薛焕儿的身上,留下斑斓重叠的树影,似乎给他披上一件花纹繁复的轻纱。
许是风吹得他鼻尖有些痒,他微微动了身体,被阳光染金的浓密睫毛轻轻颤动,小侯爷睁开眼睛,视野一时有些朦胧模糊,慢慢清晰,聚焦到一个手持书卷的俊秀少年,他面容精致到不可思议,整个人犹如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薛焕儿还以为是梦境。
为了掩饰自己的无奈,太傅绕开薛焕儿那桌,向后走去,除了隋国现如今的三位皇子,私塾里还有十几位权臣武将家的公子,大家都对总是被网开一面的薛侯爷习以为常了。
他站定在刚来的五皇子面前,翻开他的作业。
“嗯,不错,字虽不工整,但文章论述得倒是有理有据,”太傅十分满意,右手抚上胡子,“五皇子殿下,身体有恙都不忘在宫里学习,应当被当作大家的榜样。”
隋昭听太傅表扬他,心里十分欢喜,他不肯剪去指甲,握笔写字总是不便,只能在文章上多下功夫。
此话刚落,盯着段明丘的薛侯爷突然回过神来,坐正了身子,似不经意问:“先生如此夸赞,不如读上一读,让大家多多学习?”
隋昭一进来就注意到了那个目无长辈的薛侯爷,知他是被父皇偏爱的那个外戚,听他的话语里有些微的挑衅之意,不由有些奇怪。
都说好孩子在讨奶这件事情争不过坏孩子,这事儿放在先生与学生上也一样。
太傅见平日里的混世魔王竟突然转了性子,心情变得十分舒畅,便应了他的要求,朗读起隋昭的文章。
念了还未有一半,薛焕儿突然笑起来。
“薛焕儿,你笑什么!”太傅怒道。
“这就是太傅赞扬的文章?”薛焕儿非但丝毫不惧怕,反而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根本毫无才华可言,尽是些陈旧迂腐书里摘抄来的言论,配上老气横秋的句子,听着比佛经还无趣。”
“先生,我亦赞同薛侯爷的意见,”后桌的蓝衣学生发言,“确实是毫无新意,根本不值得夸奖。”
坐在最前排的太子观察着局面,并不说话。
三皇子隋旭还记得血衣那件事,虽说是猫所为,但到底为他的婚事添了堵,便也出口讽刺道:“太傅如此夸奖一篇平庸之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五弟病的是脑子,需要特别鼓励呢。”
“你!你们!”太傅见课堂上风向皆向着薛侯爷,也拿他无可奈何。
隋昭见连先生都不得不向薛焕儿低头,很是气愤,刚想起来与他理论,却被段明丘拉住了。
“殿下,不可鲁莽啊。”
段明丘本是等候在他身边端茶倒水,伺候笔墨,见隋昭听了这些侮辱的话身体颤抖,便知他此刻心中的愤怒。
但没有背景也没有宠爱的隋昭如何斗得过众星拱月的薛焕儿?
其实他也心生疑惑,按理说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皇城里横着走的侯爷,应该是怎么也不沾边的,到底是怎么结下的梁子,让薛焕儿在课堂上如此侮辱他家殿下?
好不容易挨到了结束,隋昭在众人的恶意和冷漠下带着自己的小太监出了上书房,背影荒凉,似落荒而逃。
薛焕儿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目光幽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些有意巴结权贵的权贵子弟纷纷与他拉拢关系。
“侯爷,您要是看那小子不顺眼,我们虽然不好做什么,但是绝对不会和他说话,就这么冷着他,让他有这个胆子得罪您!”
“侯爷,今日我家新添好几匹宝马,都是顶好的货色,等会要不要去骑骑?您喜欢,送您也行,只要侯爷您高兴……”
薛焕儿早就已经听腻了阿谀奉承的话,一律不理,任众人围追着走了出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秋天。
自第一次刁难后,薛焕儿倒是没有再找过隋昭麻烦,但其他人也不敢冒着得罪他的风险与不受宠的五皇子交好。
幸好隋昭天赋极佳,过目不忘,加上努力勤奋,连博学多识的太傅都对他颇为赏识,在学堂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今日隋昭才下了学堂,便有太监传话,贵人约他一人在上书房旁边的隔间相见,段明丘便先回了景昭宫。
“昭儿,许久未见,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若是你娘见了心里应甚是欣慰。”
常胜战功赫赫,掌上明珠和妃为皇帝诞下麟儿,只可惜不谙权谋心计,在朝堂上失了先机,后宫也没了依仗,如今已有颓势,别说与京城第一权贵薛家比,连淑妃身后的李家也比不上。
隋昭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外公,默不作声。
“这么多年,辛苦昭儿了,祖母时常念叨起你,我也常常想向陛下求个机会,叫他不要那般冷遇你。”
“祖母和外公能记挂着昭儿,昭儿就已知足了。”
常胜对他乖顺的态度很是满意,若是五皇子能在朝堂上有所地位,也能助常家飞黄腾达。
虽说前几年他们害怕皇帝因和妃的死迁怒于常家,从未想过对深宫中的隋昭施以援手……不过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许诺几句空话还不是任他拿捏?
“近几日我听说你在上书房表现优异,读圣贤书倒也不错,不过你身上流着的是我常家的血,我已为你做好安排,从明日起你就到宫里的练武场习武。你父皇虽因你娘的事冷落了你,但若真有人欺辱你,还不是雷霆大怒?”常胜三言两语就为隋昭规划好了前程。
隋昭垂下眼帘:“一切听外公安排。--*--更新快,无防盗上----*---”
“你好好学,也是时候为将来做打算了。”
五皇子面无表情径直走回景昭宫。
从血衣事件之后,淑妃便派了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来服侍他,他最讨厌这些人近身,便一直让他们干些粗活,自己的衣食住行和起居安排皆是段明丘负责。
说来也奇怪,段明丘看起来是个俊美的小少年,气质却沉稳淡定,不像是个小太监,反而像个温柔耐心的夫子。
此时,他正抓着不懂事的奴婢说教,若不是眼下小黑痣带几分少年气,还以为是个先生在教育学生。因着太过惹人遐想的外貌,就算他是在责备奴婢,被责备的人脸也发烧发红,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段明丘见这打碎花瓶的奴婢痴痴地盯着自己,无奈轻笑,竟带些无可奈何的宠溺:“你先下去吧,下次可别这么毛手毛脚了。”
明明隋昭平时最喜欢看他笑,不知为何现在心里却觉得有些难受。
他偷偷走到段明丘的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像个迷路了又自己走回家的孩子似的。
“小殿下,怎么了?”段明丘也不推他,也猜到大概发生什么事情。
隋昭突然能够回学堂读书绝非偶然,八成是有人看上了这张废牌,欲为己所用。
段明丘牵着他进了内殿。
小皇子将目光投向两人相交的手,一路没有起伏的嘴角终于弯了一弯。
“常胜将军心思不纯,但习武对你来说确实是好事。”段明丘听他讲完常胜的事,看隋昭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他心里到底是为冷漠无情的外公难过。
隋昭低头注视自己长长的指甲,每日注意清理之后,看着也没那么讨段明丘的嫌弃。
“我从未习武,怕是如不了他的愿。”他淡淡地自嘲。
段明丘对战神第一次上天庭的情形还记忆犹新。
隋世越以杀伐证道,在雷劫之前,神佛魔三界皆以为他会堕为一大魔,归入魔界,成为神佛两界的劲敌。
魔界为迎新魔主,甚至派出魔兵以防神佛在雷劫时偷袭。
然而劫云散去,举世皆惊,本来应以杀伐证魔道的隋世越,竟成为了一位天神。
他浴血而来,铠甲上还带着九天雷劫劈出来的黑痕,手持赤色长/枪,登上天庭。
天兵神将皆以为是这大魔嚣张,竟然刚证道便敢杀上天界,合力将之围困在天门。魔神一怒,长/枪一扫,杀气腾腾席卷云海而去,竟无一神拦得住他。
众神恐慌,千万年来不曾见过如此杀星,正要与他鱼死网破之时,隋世越在天帝面前屈下高傲的膝盖,俯首称臣,成了天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战神。
段明丘在入塔前,一直不喜隋世越,便与这轰轰烈烈的闹剧有关。
他本是佛前听经启蒙的小蛇,以传道之法证道,对杀戮过重的生灵一直敬而远之。
不过面对着塔内孤苦可怜的小皇子隋昭,他便耐心得多。
“你且试试学,没准……会让他们终生难忘。”段明丘露出神秘的笑容。
赵随缘觉得最近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跟着常胜将军戍边回来,本来在将军府里捞了个好差事,却被突然调去宫里教授皇子武功的演武场,按理说吧,这也算是个攀上高枝的好机会——
可京城里谁人不知?
这五皇子啊,不招皇上待见,不招淑妃待见,连薛侯爷都看不惯他。
教这种人,难免被牵连上一堆麻烦事。
“奴才给五皇子殿下请安,从今天起就是奴才给殿下上课。”
隋昭对面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并无好感,他久居深宫,看人脸色过活,自然能轻易看出他脸上隐藏的不屑和怠慢。
赵随缘先是讲解了习武的要领,又传授了几个简单的拳法招式,看他一言不发的样子,以为他好欺负,便以增强体质为由,让隋昭扎马步。
“嗯?原来五皇弟也在此练武啊。”
三皇子隋旭身后跟着贴身随从,竟也是一大早来这里习武的。
“奴才给殿下请安。”赵随缘谄媚一笑。
隋旭见隋昭并不理会他,只专心扎马步,不由有些恼怒。
“赵随缘,你且说说五皇子殿下学习的情况?”
这刚刚开始哪有什么情况可言?赵随缘看出来眼前这位三皇子想要为难五皇子。
“五皇子体质柔弱不宜学武,没有天赋,自然是比不上殿下您的,他偶尔练习一下强健身体倒也不错,若是不自量力找人比拼,定是败得凄惨。”
隋旭听到满意的答案,像只斗胜公鸡似的走到隋昭面前,装作不经意地踢了他一脚。
“皇兄来检查检查,你这马步,到底扎得稳还是不稳?”
踢了半天,隋昭岿然不动,并不理睬他。
隋旭扬扬眉,实现移到他长长的指甲上,继续出言嘲讽:“你指甲又长又脏,看起来跟个蛮荒人一样,来人,把他的指甲剪掉。”
太监们还未碰触到隋昭的手,便被隋昭猛地推开。
“狗奴才,滚开。”隋昭冷冷地看着他们。
“皇兄好心帮你,你却口出狂言,”隋旭见他终于反应,愈加兴奋,“怎么?这第一天学武,火气就这么大,难不成还想和我的太监打一架?”
赵随缘见两人竟要动武,暗叫不好。
“三皇子息怒,何必跟他生气?”
“你滚开,”隋旭推开劝架的赵随缘,一把拉过隋昭的衣服,“我越想越奇怪,那些血衣真是巧合?我大婚在即,劝你不要惹事生非。你娘都被你害死了,一个灾星,最好滚得越远越好!”
隋昭直直地看向他,表情冰冷,如同噬人的野兽。
被如此瘆人的眼神一瞪,隋旭打定主意,今天他在演武场狠狠揍上隋昭一顿,随便找个托词,把脏水泼到他头上就行。
于是他握紧的拳头重重地砸向隋昭的脸。
“三殿下,不要啊——”赵随缘欲哭无泪,怎么就真摊上事了呢?
“啊!疼死了!你放开!”
隋昭右手抓住隋旭的手腕,手上的力道用得愈重,隋旭的叫声越惨,
“隋昭你疯了!”隋旭大吼意图恐吓他住手。
谁知听到“疯”这个字眼,隋昭的表情愈加兴奋,他微微眯起眸子,在段明丘面前甜如蜜糖的琥珀色眼眸,此时疏离淡漠,似猎人注视落入网中的猎物。
下一秒,极速一拳,竟然将隋旭打翻在地。
不可一世的三皇子殿下就这样晕了过去,两条鼻血不争气地流出来。
赵随缘万分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谁能想到第一天学武的隋昭能把隋旭一拳打晕?仅仅靠不到一个时辰前学习的招式?
隋昭也颇为意外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畅快。”
如果这一拳能打到嚣张跋扈的薛焕儿脸上,一定会更酣畅淋漓。
这就是暴力的滋味啊。
挥拳的那一刻,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快/感。
隋昭不再是任人嘲讽摆布的失宠皇子,不再是年幼失母的可怜儿。
他揉揉拳,走向了一边琳琅满目的武器架,扫了几眼,看边上一柄长/枪很是顺眼的模样,便过去把它拿出来。
隋昭手持长\枪,身姿挺拔如树,面容英俊,一身玄色衣衫,竟有少年将军的风姿。
“你、你要干什么……”赵随缘被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