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2)
用手抹开浴室镜上布满的水珠,陈仲彦在其中照见自己的脸,左眼的青紫像是用最拙劣的化妆手法涂抹了MIDNIGHTVIOLET眼影,中间黑沉沉的颜色向四周晕开,斑驳的渐渐淡化成紫红色,然后是粉紫色,最边缘的地方暴露出破碎的毛细血管,活像亚麻布上胡乱展开的纤维。www.biqugexx.net他微微翘起嘴角,为自己的伤痕形状感到得意,付出的代价虽然看起来惨痛,不过无论如何都已经让他立于不败之地。只是用手触上去还会微微有点痛,但这与他惹的麻烦相比也算不了什么。
陈仲彦已经停学三天,昨天和陈伯堂一起去医院验伤,那睁不开的浮肿眼皮的确让教导主任沈淮绗吃了一惊。陈仲彦用不着说任何辩解的话,他这个样子充满了强大的说服力,甚至连医生的诊断证明都可有可无,在旁人看来,那些连个红印子都没有的鼻梁远没有这只眼睛可怕。
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滴,穿上白色的T恤衫、换上跑步的紧身七分裤,拿出Nike Zoom Pegasus。一切准备停当,他推开门,新的一天的早锻炼正等着他。
清早时分,秋凉已经不可阻挡的靠近了这个城市,空气中充满了带着潮湿的微粒,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惬意地在花丛树蓬中穿梭,轻量舒适的鞋底踩在黑色的柏油马路上,发出沉闷而细弱的声响。
眼前蜿蜒曲折的小径隐没在茂盛的树从中,穿过布满眼帘的绿色,他又一次看到黑色的铁艺大门。陈仲彦停住脚步,他望着外面喧闹的、车水马龙的街道,只离开了三天,却开始想念上学的时光。
重新迈出脚步,他跑出了大门。
徐依萌喝掉了杯子里的牛奶,将水杯泡在厨房水槽里,背上紫色的双肩背书包,又一次开始走向通往8路公共汽车站的路。这条路已经走了无数次,多的让她认为自己根本数不清,但从来没有像这三天一样让她感到失落和不情愿。弯弯蜒蜒的小径像是永远也走不完,在阴暗和黑色的痕迹里还躲藏着噬人的怪物。她低着头往前走,没有任何勇气可以让她去回视那些挑衅。
8路空调车依旧准时,徐依萌踏上金属的踏板,自己一个人选择孤零零的坐在中间的座位上,头顶空调冷气冒出白蒙蒙的烟雾喷薄而下,在她裸露的手臂皮肤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粗糙。她疲惫的把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迷茫地看着朦朦胧胧的站台。
一个熟悉的身影触碰着她的神经,眼睛里的目光无法控制的想要穿透水雾的阻挡。她直起身子,努力的想从根本不存在的水珠间隙里往外观望,急迫的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不是心里所想。手触摸到冰凉湿润的玻璃,徐依萌突然想到什么,她抹开密致的水珠,在一片清明中看到了那个高挑的身影。他穿着白色的T恤衫,黑色的紧身七分裤,露出一脸傻乎乎的表情,让他那只黑色的眼圈看起来那么的滑稽可笑。
8路空调车不可阻挡的启动,徐依萌随着那个身影转着头,直到极限的时候又紧张的转过身,哪怕是极短暂的时间里也不愿失掉。陈仲彦站在鲜艳的展板下,红色的背景衬着他白色的身形,他眯着一只眼,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直到再也看不到,手机里传出一声响,徐依萌点亮屏幕,微信中白色的消息框成排的显现在她的眼前。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工整的信息一天一个的罗列在上面的空间里,最新的一条带着‘06:52’时间标签。
“我没事,你放心吧”
她抿着嘴角,一股异样的酸涩涌到了她的鼻尖。
学校门前张贴着公告的展览板拥着层层叠叠的人,黑色的后脑勺密密麻麻的挡住了视线的空隙。徐依萌走过,听见有人在说:“这四个人就是上次在篮球馆打架的啊?”
她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根本看不到影像的展板。
有人还在继续小声的闲谈,“我听说是为了一个女生?”
“如果不是因为女生,男生怎么会打架?”
她心里突然一阵痛,是呀,是为了一个女生打架。她哀怨的想,当时自己不冲出来也许会更好。至少陈仲彦也不会被人打得那么狠。
徐依萌往里面挤,想要看到公告上说的是什么。
有人依然在不停的搬弄是非,好似不这样做就显不出她的存在。
“也不知道这个女生什么样?居然有这么多男生为她打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一个打三个,有人护着自己的老婆呢!”
徐依萌的脚步停了下来,恍惚间面前的人墙像是齐齐转过了身,每一个面孔都在盯着她的脸,一股蔑视、不屑的表情。她僵住了,麻木的身体连转身逃避的行动都做不出来。
有人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出拥挤的人群。
潘平平在她耳边说着,“不用去看了,他们都没有事,周一就可以来上学了。”
徐依萌机械的看着同桌,一时间并不明白她说话的含义。
潘平平继续为她解释,“我进去看了,没提打架的事,陈仲彦严重警告,郝烁他们记大过处理,周一解除停学,可以回来上课了。”她很是宽慰的笑了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听那帮长舌妇乱嚼舌头。”
离看热闹的人群愈来愈远,她们从教学楼的正门顺着楼梯上到二楼。高年级的同学看着徐依萌都若有所思的带着笑意,那种嘲笑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走到高一1班的门口,这种气氛变得一扫而空,王政每天都在这个时间站在后门边上,狠狠盯着隔壁班的闲人,遇上与他对眼的男生他甚至还恶声恶气的怼过去,“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仲彦也不知道给了他什么样的精神支持,王政的勇气和神经反射完全不是16年前的他了。徐依萌抿着嘴对他展出一副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容,看也不看那些带着特殊心思过来讨骂的学生,走进教室。王政跟专门守着她的保镖一样随后走进教室,乒的一声将后门关上。还有同班同学正走到跟前,只能暗道一声晦气,继续往前走,从前门进来。
这是一个完全想不到的情景。
篮球馆事件的第二天,高一1班从来没有这样心齐过,每一个男生都自动对外,将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别班学生驱逐出去,女生也没有置身事外。王政更是觉得自己要担负起在学校保护徐依萌的重担,几次都差点和其他班的人冲突起来。说来也是奇怪,当王政骂出来“你不怕陈仲彦回来吗!”的时候,每一个挑衅的学生都退缩了。
3班坚定地站在1班的立场上,整个教学楼2层都处于一种紧张的气氛里。以至于学校不得不由老师出面收束各班的学生,严禁对这件事进行讨论和传扬。但是当事人的处理一天不出来,学校就感到分裂的气息纠缠在每一处空间。
“没事了,等周一陈仲彦回来上课,这帮胆小如鼠的笨蛋绝对不敢再来!”
王政甩下一句话,回到他的座位,就像是完成每天固定的任务一样自得。
周一的早上居然会有这么漫长的时间。
徐依萌从未有过这样没精打采的周六和周日,她早早等在六点四十的车站,第一辆来临的8路空调车司机奇怪的看着她,摇摇头关上车门。她继续站在遮阳棚下,在十分钟的时间里继续那漫长枯燥的等待,她甚至能听到秒针滴答滴答的响声。
第二辆车准时到来,她环顾着周围,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失落从没有这样沉重的压着她的肩膀,让她抬不起头来。徐依萌拖着脚跟毫无记忆的上车,坐到平常的位置上,甚至鼓不起勇气看向车窗外面,她紧闭着眼睛,耳边全是刺耳的静电噪声。
汽车启动,却又猛地一脚刹车停了下来。晃动带醒了徐依萌,她迷茫的看着前门,只见一个男生猛地窜上来,摇晃的身体抓住闪亮的栏杆后才稳定下来。司机骂了一句,“臭小子不要命了么?”
男生如释重负的笑着,大口的喘着气,卷曲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汗水顺着尖细的脸颊往下淌,一滴一滴的掉落在车厢地板上。他蓝色的校服搭在双肩背包的背带上,身上白色的T恤衫上满是黑色的痕迹。他看着徐依萌,从没展现过这样灿烂的笑容,只有那只还带着淡青色的黑眼圈突兀的破坏了整个气氛。
“那个破电梯终于出问题了……”他坐在徐依萌的身边,带来一股燥热而强烈的气息,汗水打湿了他的前襟后背,满是晶莹的汗滴在他的两鬓顺着头发稍往下掉,“我六点三十就被关在里面了,叫不通管理处,估计他们没上班,不过不管了,我从7层爬出来,还好……”
还好什么?徐依萌想,是还好赶上了公共汽车?
她递给他一张纸巾,看着他胡乱抹了一把脸,顿时脸上就出现了深色的灰泥。--**--更新快,无防盗上www.biqugexx.net-*---她忍俊不禁的又递过去一张,“你满手都是脏的。”她笑着说。
没有任何的缘由让她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谁也不可以中伤到她了。
徐依萌抬着头走在通向学校的路边,周围都是学校的同学,一片蓝色的校服中,她感觉每一件外衣都是那么的鲜亮。微风拂面,轻柔的就像是最滑腻的绸缎。她笑着同潘平平打着招呼,惹得对方睁大了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不过看到后面远远跟着的陈仲彦,尖尖下巴的女生明白了什么,她搂着徐依萌,嬉笑着向前走。
高一1班的后门再也没有关上过,王政也不再守在那里,一切都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有路过的人不经意的往里面悄悄瞥一眼,看到坐在最后面的一个男生才匆匆加快了脚步。安国峰趁着课间来了一趟,亲切的与陈仲彦撞了下肩膀,“我们篮球场上见,到时候一决上下。”
一场冲突打出了高一1班的心气,还从没有一个班因为一个人变得如此高昂而团结,这仿佛不是一场严重破坏校规的行为,反而是睥睨一世的骄傲。
经过如同打了兴奋剂的周一,同学们突然发现周二就要直接面对期中考试。切齿痛恨也没法子,谁也不能阻挡这一‘历史的进程’。
就像是池塘里丢入一粒石子,周围的人看着水面余波荡漾,一圈一圈的波纹还未消散,就已经不得不转身离开。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生活不可避免的强迫大家回归正确的轨道,时间短暂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周围存在的只剩下刻苦的学习和无法逃避的考试测验。
周二上午数学,下午语文;周三上午物理,下午化学;周四上午生物,下午英语;每堂考试两个半小时,完全按照高考模式,连考三天。到了周五的时候,班里的同学整个人的状况都不好了。
周二考完数学的中午,收完卷子后没什么人想要去食堂吃饭,大家昏昏沉沉的相互看着,好多人交头接耳的询问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
“你怎么是这个数?”有人不确定的问,“我算出来的可不是这样。”
大部分人凑到赵欣然那里,公认数学成绩最好的班长很不确定的说:“我算出来的是4 √3/17。”
“啊?这么怪的一个数?”有人哀嚎着,“班长你有把握吗?”
赵欣然吞了一下口水,转过头看着另一边的陈仲彦,“你算出来多少?”
大家突然才记起来旁边的这个家伙数学能力也是相当的好,经历过先前的事,大家虽然对他还不是非常的热情,但也没有那么巨大的隔阂,有同学很是自然的问道:“陈仲彦你的答案是多少?”
“4 √3/17。”他尽量摆出一副笑脸说。徐依萌看他要笑不笑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在故意装出一副亲近的表情。不过同学们也没有在意他的古怪,反正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合群,但也不是个坏家伙。
“那就没错了!”赵欣然用拳头锤了一下桌子,“我和他不可能在同一个时间,在同一个步骤上犯同一个错误,这种几率不存在!”他站起身,“走了,吃饭去!”
有人叹息,有人庆幸,班里的同学呼啦啦的往外走。
徐依萌没有做出这道题,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回想自己的解题过程,怎么也不知道会不会得出这样一个数。她若有所思的想着,只是稀里糊涂的随着潘平平往前走,连前面的桌子板凳都没有看到。
潘平平拉了她一把,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徐依萌路过他的时候陈仲彦正往外拿他自己的午餐,看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有算出最后一道题。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就是一个15分的题吗?”陈仲彦很无谓的说着。
他处于这样一个位置,自然对分数没有直观的概念,就像他家里的给他的零花钱,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数字,具体能买多少东西完全不知道。所以他很是没心没肝的劝着徐依萌,丝毫没有感到这个态度实在是太过嚣张,简直不把别人都放在眼里,“考完了就不要想,下午还有一科呢,不管什么样都要在周四考完最后一门后再去思索到底哪里做错了。”
潘平平站在徐依萌身后,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样子一点也不在意,很是不屑的撅起嘴,“你说不想就不想啊?你考的怎么样?一点遗憾都没有?”
回过神来的徐依萌笑着拉着潘平平往外走,陈仲彦这个家伙就是这样讨厌,到处的拉仇恨,他这臭屁的样子的确不能被别人容忍,现在也唯有她一个人能够宽容的看待他了。
三天熬完,周五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徐依萌也一样,总是集中不了精神听讲,老师在台上到底说了什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周末,周一的时候成绩出来了,大榜也贴在了楼道里的墙壁上。潘平平站在正对面傻张着嘴。倒不是为她自己的成绩,和她预想的一样,自己的排名依然保持在十名以内,徐依萌变成了第三,赵欣然变成了第二,第一的名字赫赫然的是陈仲彦。
排第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后面跟着的分数,数学150,语文140,英语147,化学100,物理100,生物100。
潘平平听不见任何声音,感觉周围叽叽喳喳的吵得厉害,可就是听不到,徐依萌张嘴跟她说了什么她也不清楚,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晃过徐依萌,她看见赵欣然,那一片死灰的脸色一下子让她听觉恢复了正常——看来不是我出了问题,而是现实真的就是这样。
她已经没有能力凭借脑子直接算出结果,不得已丢人的掰起了手指,过后她猛然抬起头,看着身处嘈杂议论声中的徐依萌,“737?真的假的?”这几乎是一个无法追赶的目标。
陈仲彦变成最近最大的轰动,先是打人——当然,这件事给大家的印象都不大一样,总的来说好的方面居多;然后是考试成绩,反正高一年级算是炸了窝了,这种成绩如果保持下去,完全就是全国高考状元的节奏。
数学课上,陈仲彦在黑板上板书最后一道题的解题经过,看的台下一片脑仁疼。他依然还是那种抡着铁锤使劲砸的方式,仿佛多硬的东西只要凭力气都能砸的碎,只是同学们的脑子已经完全跟不上了。
“陈仲彦,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技巧性的手段吗?”张老师看着他的板书同样难受的要命。
“没有,时间上来不及,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把这道题做出来。”陈仲彦放下手中的粉笔,习惯性的拍拍手回答老师的问题。他转过头,看向最后一排的赵欣然,“班长有没有好的思路?”陈仲彦似乎是下意识的问着。
赵欣然从后面站起身,“我也是硬算下来的。”
张老师叹了口气,两个人卷子上的步骤都差不多,“你们就打算这么算下去吗?碰到难题复杂的题型就一门心思去结算?不去想想会不会有取巧的地方?”
“老师,时间来不及,考试最重要的是把结果算出来,我觉得没有时间去想怎么解的精彩了。”陈仲彦说的倒是一本正经。张老师看了看赵欣然,看到他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个班长以前可没有这么一根筋,现在倒是越来越像陈仲彦的风格,可惜了。
“数学不是让你们这么生拉硬拽的,它自然是有着自己的规律,我通常跟你们说过什么?要审题,多花几分钟看看题,不要一上来就分解因式合并同类项,这有时候就是个阴谋,先审题,你们都给我记住,先审题!”
说着张老师在黑板的另一边开始用他的方法解算,当然,题是他出的,张老师自然有很宽裕的时间来处理和构思。
台下段晓琪很是不赞同的嘟囔着,“那还有这时间,最后十五分钟,能解出来就解出来,第一眼看不出捷径谁还会去一门心思的去取巧?又不是数学竞赛?”
张老师的解法的确很很新颖很有技巧,不过就像是段晓琪说的,第一眼可看不出来,接下来谁还有心思去玩新思路?考试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一分一秒都是需要珍惜的。徐依萌有最深刻的体会。
她抄下老师的解题步骤,反复的看第一步,最后发现很难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发现这些规律,最后也不得不作罢。这道题她并不是解不出来,最主要的问题还真是时间不够。
卷子摊在陈仲彦的桌子上,最后一道题蓝色的笔迹旁有一个大大的对勾,但他一直盯着那道题看,好像非常不满意标记在上面的痕迹。
“怎么了?”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徐依萌看着他皱着眉头不高兴的样子,就问。
“我想,走捷径应该是检验你能不能看得出题目中隐含的数学公式吧?”
“对呀!你怎么会这么问?”
“不过,我看张老师的这道题并不是这种思路,它更像是一种特别的嵌套。如此一来,所谓出题的目的就完全不是考核学生对数学公式的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