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时差症（2 / 2）
后来夏近看多了才搞清楚一些基本的法语知识，像是法语里所有名词都是分公母的，桌椅都是有性别的，数字很多都不是直接说，70法国人会说城60+10，80会说成20??4，一般说到年份1998，里面就会出现19、20、4、18等数字，复杂得一逼……
甚至他还能凭借感觉听出不同地区的口音，像是巴黎的口音会很尖，法国南方的口音会“连音”像含着一口水。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叶迩的发音。他们大部分看电影的时候，叶迩都会跟读，夏近觉得他说法语就是在唱歌，语速又快又清晰，一点也不生硬，法语里面的“r”，别人说起来总像是在吐痰，偏偏叶迩说起来更像是某种温柔的呢喃。
后来他们分手，夏近多次去法国旅游，把自己扔进完全陌生的法语环境，他曾坐在塞纳河边的露天咖啡厅里，什么都不做，就一直发着呆，听别人说话……只是，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没有一人说起来像他。
那个时候，夏近甚至会恶意的回想，叶迩之所以每次都要求1.5-2倍速，根本不是在练自己的语言反应能力，因为法国人也不那么快的说话，他只是不耐烦看电影而已，他只是不耐烦跟他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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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若是你问起叶迩他和夏近的看片心路，那就完全是不同的回答。他会说，第一次看电影的时候，他看见夏近捧着纸抽、拿着笔记本、还有一根水性笔坐下的时候，他都惊呆了。
不仅惊呆他看个电影还要做笔记（很多时候看到后期完全投入进去就不记得记笔记了），还要惊呆他看电影居然会看哭。别人家年轻气盛的男孩子，纸抽都是撸完用来善后的，结果他家的夏大少爷的纸抽，从来都是用来看电影擦眼泪的。
虽然叶迩有心理准备，知道搞艺术的都会多愁善感，但是夏近的流量还是吓到他了。
夏近好像可以和任何人共情，任何电影都可以让他泪流满面，并且他自己视这种事情为理所当然，一直觉得自己在正常的情感流露。
最严重的一次是《Amour》那个电影，当时夏近看完整个人都不行了，躺在他的大腿上，眼泪无知无觉的一直在流。叶迩被他吓到了，不断地用手背蹭他的脸，都晚上11点了，他甚至提议要不要出去逛逛。
夏近完全不出戏，问他，“他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啊？”
叶迩不知道该说啥，只能低头凑近他的耳朵，问他，“月光石去过吗？……走吗？我带你去晒晒月亮。”
如果叶迩知道的多一点，就能明白夏近为什么那么感性。他是在问《金玉记》里面的剧情，那里的“华童”同样害死了他最爱的人，夏近演“华童”，但是夏近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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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那天晚上，两个人双双出门。
他们拉着走，穿过居民住宅区，到海边。他们走长长的、陡峭的石阶，去登月光石，听海浪拍打岩石，穿过草木葳蕤。夏近夜盲，叶迩没有打手电，夏近也没有强求他打手电，他们沿着小山一样的岩石一步步往上走，最后豁然开朗，将一片月色海景收入眼底。
叶迩充当导游，跟他说，其实S市还有一个日光石，那个是景点，位置正好和这一块南北呼应。
“反正都是石头而已，那个石头就是有点古时候的铭文，结果好多人去打卡，里外围着护栏，开放时间限制，看一次两百。”
被过度消费的风景其实都特别乏味，这一块石头乏人问津，看月亮却别有另一番惬意。
叶迩想着就别跟孩子说刚才的片子了，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他估计夏近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很是伤感的接了一句，“老先生把他妻子闷死的时候，我感觉好悲凉。”
叶迩：“……”
他现在感觉也很悲凉。
夏近对叶迩说很专业的词汇，说刚刚《Amour》整体的叙事风格，说配乐手法，最后的推轨怎么怎么样，有几帧静止怎么怎么样……
无知让叶迩不敢说话。
结果夏近还不满了，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这么无动于衷？
那语气，就好像叶迩是个负心汉，他一脸见鬼，还得十分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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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叶迩做了自己的努力。譬如他查了查法国的轻喜剧，特别找大团圆的家庭度假电影《普罗旺斯的夏天》给夏近看。那次前期气氛真的愉快，夏近还跟他感慨里面的风景很好，感慨国外的乡村电影真的棒~
然后叶迩就跟他说演员的南方口音，对比其他的地区的口音的不同。
到冲突情节，夏近开始跟叶迩介绍那个小演员的表演方式，用笑来表达挑衅和生气。
接着，叶迩跟夏近说，里面的字幕有问题，有一处’致幻剂’翻译成了’蘑菇’。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说了好久才发现在各说各话，叶迩还绷得住，夏近却觉得他俩太搞笑了，拍着叶迩的大腿就开始哈哈的笑。
看他高兴，叶迩也忍不住挑眉，眼里有星星，问他，“家庭喜剧是不是好一点？下次就不能让你看那些小剧情电影，哭得我脑仁儿疼。”
结果叶迩真低估了夏近。
《普罗旺斯的夏天》结尾的时候，因为父女心结解开一家人大团圆，夏近又感动到落眼泪，抽着纸抽自我哭泣，还感慨着说：“这个片子真好，比《她在路上》温柔隽永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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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叶迩就认了、怂了、放弃了，随便夏近挑片子了：反正夏近总能因为各种原因感动哭，他还能怎么办？
叶迩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看最催泪的电影也从没哭过，本能的就在自己心上层层设防，哪怕是优秀的导演、演员，他也拒绝将他们给的感情照单全收，所以他总是能做到冷漠的看着，事不关己的审视和挑剔着。
要不是和夏近在一起，他真的不知道世上有夏近这种人。
这个男孩对电影视觉艺术有一种令人吃惊的敏感和坦白，他可以做到面对屏幕时的全情投入，专心致志的抓住所有的细节，随着剧情和演员的经历而变化，完全敞开心扉、毫无保留的去迎接每一帧的欢笑和眼泪，直到把自己弄到无以为继、筋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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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近曾经对叶迩说过一段很感性的一句话。
他问他看没看过《李献计历险记》，说那个短片动画里李献计和王倩有时差症，人们觉得很短的一瞬间，对于他们就仿佛厮守了多年。后来王倩的差时症好了，不再爱李献计了，李献计就只能不断地去打穿一款能回到过去的游戏，妄图回到王倩爱他的那一年。
叶迩看过那个动画。但是由于那个动画剪辑得过于炫酷，裹着好莱坞大片的外皮，游戏、动漫、京痞、MV色一起违和绚烂的混搭，所以他看得时候就记住很酷了，根本不记得剧情。
叶迩没想到夏近会这样叙述这个故事，居然还叙述得如此悲凉。
然后夏近就说：有时候看电影、看很多的电影，就好像是亲身经历了很多人的生活，生老病死，全都先感受了。夏近微笑着和叶迩对视，干净专注：“可能这世上真的有时差症，就像是你只是陪我看了场电影，但在我这里，你陪我过完了整个人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