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红雨（下）（1 / 2）

朱棣和朱允炆二人被突然闯入的高歌声吸引了注意，只见一个玄衣白褂的文人，晃晃悠悠地穿过桃花林，走入了他们所在的一方空间中。www.biqugexx.net

来人衣衫破败，襟衽错结，乌纱帽歪向夹了杂色的鬓边。随着音调的起落，他的脸颊也兴奋地发红，双眼亢进如鱼目，模样十分滑稽。

那人看见了他们，却像是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唱着歌，目不斜视地走过他们。

“站住。”朱棣喝道：“你是何人？怎的在宫中如此放诞。”

那人却没有停下，将一曲唱完了，隔了会儿，又从头唱起。

“站住。”朱棣又喝了一声。

朱允炆躲在朱棣身后，听了会儿，心道：这个怪人唱的莫不是《月儿高》？

这时，一位绿衣内侍赶路过来，赶上那怪人，道：“袁大人，可算找着您了。快跟我过来吧，皇上可还在御花园里等着召见您吶。”

那怪人回身，“皇上？皇上是谁？谁要召见谁？”

“皇上就是咱们大明朝的皇帝，他今个在御花园里摆了宴席，邀请御史袁凯袁大人过来一叙。这个袁大人，可不就是您吗？”

“什么袁大人，我不认识什么袁大人，你问错人啦！”

“哎哟，您不是袁大人那是谁呀。袁大人，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

“你过来，我告诉你我是谁。”那怪人忽然神秘道。

内侍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得罪，走到那人身边时，他忽然凑到内侍耳朵边上。

“汪，汪汪！汪！！”

“哎呦！！”内侍使劲挥开那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吃痛地叫唤。

原来那人趁着小内侍不注意，学着狗吠，顺势将他的耳朵给咬了。他被内侍挥开，面上却是笑着，又把《月儿高》从头开始，用阴阳怪气的调子唱了一遍。

朱允炆看得一愣一愣的，忽然身体被人一扯，跟着就被朱棣护到身后，听他小声道：“你跟着我，别靠近他。”

朱棣走到内侍身边，道：“这位公公，你没事吧？”

内侍这才认出他来，“燕王殿下？！殿下，哎哟，这可不是，让您见笑了。”

朱棣道：“这个疯疯癫癫的人是谁？”

“回禀殿下，是监察御史袁凯袁大人。”

朱棣默念，“袁凯？可是松江袁白燕？听说他博学多闻，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他听说过这人。www.biqugexx.net元末时，袁凯曾在浙南名士杨维桢座上同人品诗，一人诵其诗《白燕》，袁凯评说“诗虽佳，未尽体物之妙”，随后呈上他所作的《白燕》诗，中有“月明汉水初无影，雪满梁园仍未归”一句，写白燕之白，尽空灵之妙，举座大惊，之后便得了“袁白燕”的美称，流传文坛。洪武三年时，出任了监察御史，政绩平平，因而官名远不如文名，却在这次郭桓案后，御史台清了一批人，他才出现在朱元璋视线中。

“袁大人从前可不这样。”内侍的双眼露出闲谈时特有的兴味来，“前一阵子，这不是办着贪污案吗，太子请求皇上减轻刑罚的力度，皇上就问袁大人，他和太子孰是孰非。这袁大人也是倒霉，他说，皇上执法严正，太子心地仁柔。皇上就私底下同我们说，袁大人老猾持两端。谁知道没过多久，就有传言说袁大人疯了，皇上当然不信，哪有这么巧的事？所以今天才把他请来宫中验验。”

朱允炆似是想问内侍什么，朱棣眼一尖，使一个眼色，让他注意着点。

朱允炆点点头，眼中忽然生起一阵骇然，缩起脑袋，向朱棣靠近了一步，恨不得钻到他的衣服缝里。

朱棣回身，见花枝掩映中，现出一道金色的人影来。

“参见父皇。”

“参见陛下。”

朱元璋将眼睛扫过他们，平淡地点头应了，跟着便把视线转到袁凯身上，眉峰微皱。

袁凯早已唱累了，此刻正靠在一株桃花树上，两条腿伸得向簸箕那样，散乱着衣衫，两眼望着淡蓝色的天空，神游物外。

朱棣心道，幸好有这袁凯在，否则他和朱允炆可就危险了。把朱允炆打扮成个小太监的模样，把成亲的事情放在一边，让他跟着自己在御花园游荡，这要是让朱元璋知道了，还不得气成什么样子。

内侍急忙跟到朱元璋身后，哈腰道：“陛下，还是等小的把袁大人给您带去吧，怎么能操劳您亲自过来呢。”

朱元璋睨他一眼，道：“你去了这么长时间，可把他带来了？”

“这，这……”内侍诚惶诚恐，“陛下，您可不知道，袁大人他，他刚才发狂了，小人的耳朵都快被他咬断了。”

朱棣帮着道：“父皇，刚才儿臣也在场，事情的确如这位公公所说。”

朱元璋道：“那么你帮朕带他过来吧。”

“是。”

朱棣应了，朝袁凯走去，朱允炆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上，大气都不敢出。

朱棣走到袁凯所在的桃树下，对方却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身边四人的言行激不起他的世界中任何的波澜。

“袁大人。”朱棣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