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红雨（中）（1 / 2）

第二日，朱棣入宫，路上遇到一队锦衣卫，齐刷刷黑色曳撒，腰佩长刀，脚蹬皮靴，打朱棣面前走来。---见了朱棣，齐齐一喊：“参见燕王殿下”。朱棣回礼正欲赶路，队首的毛骧折回来，问道：“殿下是否见过皇长孙？”

朱棣摇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毛骧道：“今日本是皇长孙挑选吉服的日子，但东宫的人一直都找不到殿下的身影，便差了我们帮忙去找，殿下若是见着了，希望同我们的人知会一声。”

朱棣回了句知道了，挥手同毛骧作别，心里疑惑，朱允炆平素记性好，若是别人差他办事，他必会记在心上，现下他不顾东宫的人寻找，究竟会去了哪呢？该不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吧？他每天有晨练的习惯，莫非路上被什么人拐走了？

不想还好，一想，这个念头就在朱棣脑中发了芽，怎么都摆脱不了。

他先是去东宫走了一遭，得知朱允炆从今天一早就不见了，东宫已经上下找了个底朝天，都不见他的人影。

朱棣愈发担心起来，想到南宫凌应该先他一步到了咸阳宫中等候，打算先到咸阳宫，让南宫凌帮忙寻找。

一路疾走，很快便到了咸阳宫外。

春意正浓，几株桃树与杏树向宫墙之外延展而出片片红云，花瓣飘落，斑驳了满路。

朱棣踩着脚下细碎的花瓣，在一片氤氲的花香之中跨入宫门。夹道几株桃柳，在暖风之中忘我地舒展着，就连花落，也浑然没有哀愁之意。

惊觉宫中的春意，朱棣才察觉到郭桓的案子总算是过去了，他从中觉出一丝苦恼的解脱，接着，想到天公也为朱允炆的喜事祝贺，心里突然涌上一阵烦闷，反觉那花红柳绿的颜色腻人得很。

道路的尽头，连接着里头的院落。朱棣又跨过一道门槛，侧边赫然多出了一道人影。

朱棣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来人，生生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失笑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可知多少人正在找你？”

也不知道朱允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

他一身素衫，披散着头发，手上擎着一株桃花，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墙之后，一双漆黑的眼，捕捉着朱棣的身影。---他手上那株桃枝上原有的几朵花已变作了零落的残瓣，躺在朱允炆的脚边。而他的指尖，正慢悠悠地掐在花枝上，指甲的边缘被染上了薄薄的棕绿。

朱允炆见了朱棣，眼中亮起了令人心悸的微光，将手中的桃枝丢在地上，迈着轻快的步子朝他走来。朱棣甚至感觉，他已经等了他很长时间。

“四叔。”朱允炆走得近了，终于唤他一声。他的身后，如林的桃花在枝头怒放，染了朱棣的大半片视野。而这视野的另外半片，都是朱允炆，干净得像是被这片红雨洗过的朱允炆。

朱棣恍惚中，还以为身处梦中。

朱允炆又走了一步，亲昵地贴到朱棣身前，握着自己的手指，道：“他们找允炆做什么？”

朱棣将他的手握了过来，将那指尖的汁液细细摩挲着，似是想为他擦净那般，柔声道：“你今日不是要去挑选吉服吗？”

朱允炆抬首看他，嗫嚅几声，朱棣疑惑地问了，他又道：“不想，允炆不想去。”

朱棣忽然松开了他的手，道：“为什么？”声音低低的。

朱允炆道：“昨天夜里，我入睡时，想到第二天早上要去挑选吉服，觉着繁琐得很，想来想去，更是心里烦闷，因此早早就离开东宫了。”

朱允炆说着，将手捂住嘴边，招呼朱棣附耳过来。

朱棣弯腰，面颊擦过朱允炆的头发，朱允炆将脸侧过来，贴着他耳朵道：“四叔，允炆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允炆不想成亲了。”

“哦，怎么又不想成亲了？”

朱棣说话时，双唇触碰到朱允炆柔顺的发。

他看着他，道：“难道四叔当年成亲时就心甘情愿吗？”

不情愿又如何呢？朱棣这样想，但是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与此同时，他的心中，竟有一种取而代之的喜悦偷偷跑了出来。

朱允炆不可能不成亲，他们彼此都对此一清二楚，即便取消了这次的婚礼，也会有下一个马思，成为皇长孙的妃子。他们自小在宫廷之中长大，对这样的事早已在心里深深地认同了。

当年朱棣得知同徐英的婚礼时，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想不想同她成亲的问题。他只知道他是朱元璋手下的一条纽带，纽带的另一端连接着他的宠将徐达，至于另一端，自他出生开始，就被牢牢攥在了朱元璋手中。不过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条绳子逐渐生长，或许令朱元璋有些握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