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肇始(1 / 2)
朱元璋温声问道:“棣儿、允炆,你们觉得呢?”
朱棣和朱允炆原本在一旁乖乖听着朱元璋处理政务,后者却突然将矛头抛给了他们。---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朱允炆年少无知,倒是朱棣更为紧张。
朱允炆用小小的身子恭敬地鞠躬,回答道:“边疆之地,宜用怀柔之法,化之以仁德,方是长久稳定之法。若云南拒而不臣,则恩威并施,以宣我大明国力。”
朱元璋嗯了一声,不作评点,遂看向朱棣。
朱棣行礼过后,紧张道:“启禀父皇,儿臣同样主和而不主战。”
朱元璋道:“哦?你说说理由。”
朱棣道:“理由有四,其一正如允炆所说;其二,如今北有元兵,西犯滇戎,南遭海寇,诸子嗣又尚年幼,未至边疆节制,虽有开国将领,然兵力实则分散。其三,天下初定,当今要务仍在休养生息,蕃殖民力,若要壮大兵力,必大兴徭役,不如求和以取好百姓。其四,虽怀柔云南一国,实则为昭告天下,边境诸戎芜杂,宜为我所用,而不可迫其复叛。”
朱元璋听言,不禁微微颔首,随而轻锁眉头,朱棣看着父皇,提心吊胆,手足无措。朱元璋则在这时转过头,还是没有对他进行评价,反而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听见了吗?”意又似指胡惟庸。
而后者复又叩首,唯唯而应。
御书房的灯光暗淡了些,杜安道擎起灯罩,挑动烛心,明暗变化间,朱元璋的表情模糊难辨。他对众人道:“夜已深,你们先下去吧,此事明日早朝再议。”一干人正缓缓退出房间,朱元璋突然出声叫住刘基,道:“伯温,你且留下。”
等到书房只余他们二人,朱元璋在刘基原先的座位对面为自己拉开一张雕花拷贝玫瑰椅,率先坐下。刘基见此也坐回了原位。
朱元璋此时才开口,他的面容突然为忧愁所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憔悴。这番不堪的面目,也只有在一直教导他、为他所信任的刘基面前,他才会偶尔展露。
朱元璋缓缓道:“伯温……”
刘基道:“陛下无须过虑。”
朱元璋又道:“可是……”
刘基道:“皇长孙尚年幼,然已聪慧过人,若多加栽培,将来必成大器。---”
朱元璋道:“先生不知,在众多儿子之中,我对棣儿,实在着为喜爱。”
刘基道:“陛下对四皇子的喜爱,比起太子又如何呢?皇后又如何呢?”
闻言,朱元璋面色一僵,忧愁也为之掩盖,对刘基正色道:“先生说的是,朕明白了。还有一事,先生可还记得,朕当初有意擢你为相时,先生是如何回答的?”
刘基恭敬道:“不敢忘。”
洪武二年之时,左丞相李善长曾与刘基争论法令,李善长此人素来宽厚温和,然则触及自身地位,立时现其狭隘刻薄。那日便辱骂了刘基几句。李善长又将此事告知朱元璋,朱元璋却一笑置之。李善长对刘基更是怀恨在心。
朱元璋自是知道李善长的品行,想借此煞煞他的锐气,当天将刘基召至身边,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刘基却道:“李善长为功勋旧臣,能调和诸将,无人比他更为适合丞相。”
后来李善长罢相,朱元璋又问杨宪于刘基,刘基答:“杨宪与我素善,然此人有相才而无相器。宰相需持心如水,以义理为权衡,而不可以一己之私妨害于政,杨宪做不到这一点。”
又问汪广洋,刘基摇头,“此人比杨宪更为偏颇,见识也更为浅薄。”
朱元璋无奈,问胡惟庸,刘基愤愤道:“此人为毁车之辕。”
三思之后,朱元璋唯有长叹一声,竟再也找不到为相之人。
相较于李善长,胡惟庸的确年轻气盛许多,而汪广洋虽然是草包一个,但也无甚大过。因此现在朱元璋将他二人提拔为相,胡左汪右。然而胡惟庸逐渐气焰滔天,目中无人,又有将天下政务均揽于手中的趋势,以致朱元璋担心日甚,这才请教起刘基来。
刘基略想一想,回答道:“丞相之职,既无他选,陛下也无须作无谓操心,胡惟庸虽然可用,还需陛下立威于前,并拔擢他人,与其相为制衡。”
朱元璋颔首。然而当时,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其实是希望刘基能够主动请缨,担任相位。可惜几年之前,刘基就用不擅政务,年老望归来回绝他。今日同样毫无再起之意。刘基是什么样的人,朱元璋虽然不能看得十分透彻,但他这位先生,若是打定主意,天下便无人能够撼动。因此朱元璋当晚也没说什么,放他平平安安回去了。但是心中的怨气,却难以抑制地滋生着。刘基是朱元璋唯一共享天下,无条件信任之人,他却总是将热脸,贴到人家的冷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