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浮舟（2 / 2）

朱允炆搔了搔头，羞赧道：“本来是想偷偷一个人跑出来玩的，现在，好像迷路了……爹爹告诉我迷路的时候要等在原地，这样别人才能找得到。”

朱棣心里很郁闷，带他回去吧，自己还得再跑个来回，扫兴不说，时间也不等人；把他放在这里吧，又实在于心不忍。朱棣从不是个婆妈和纠结的人，当机立断，朝朱允炆一招手，对着他乖乖凑过来的耳朵神秘兮兮道：“有四叔陪你，咱们去泛舟赏莲。”

朱允炆耳朵一动，两眼放光，一下子就忘了迷路的事，急急忙忙跟上朱棣，生怕他走得太快找不到路。一阵东拐西拐，两人便到了御花园的湖边。

湖岸乔木参天，湖内夏水襄陵。荷叶出水数丈，坐在舟中四望，几乎见不到阳光。清风徐来，荷香滴露，绿云扰动，红粉氤氲。舟行过疏处，亭台楼阁，依稀可见。令人难以想象在皇宫中，能看到这样幽闲风雅的景象。

“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

朱棣仰躺舟中，对面坐着朱允炆，荡舟荷间，随水而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的击节而歌，小的弄水玩荷。

朱棣用指节在船舷处扣着拍子继续唱道，“……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朱棣的歌声尖柔，该是少年人的无忧无虑，隐隐竟有一股雄迈气魄，将这首白石词唱成了另一番风味。

朱允炆竖着耳朵听着，待朱棣唱完，怯声问道：“四叔，这首词是什么意思，说荷花的吗？为什么后半阙的词听起来这么感伤？是不是前面花开，后面就花谢了？”

朱棣枕着头，摇了摇，说道：“对，也不对。你说的是这首词原本的意思。我唱的却是另一种意思。你可知道，这片荷花是什么时候栽下的？”

朱允炆道：“爹娘说过是允炆出生的时候。”

朱棣道：“不错，那也是新朝建立之初，到现在已经有六年了。我看着湖面的荷花从荒芜到繁茂，常常会想，长安的荷花、洛阳的荷花、大都的荷花、临安的荷花，是不是也曾经像这里的荷花一样美丽？”

朱允炆也没听懂朱棣话里的意思，接道：“荷花生长得快，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吗？花谢了之后，明年就能长得更大更多了啊。”

“是呀，无论在哪，只要有人照料，荷花总能盛开。”

朱棣淡淡一笑，将自己的胡思乱想抛之脑后。

小舟随风荡过一个拐角，迎面就是一株亭亭荷花，朱棣随手一掰，口中含一片荷花瓣，将剩余的花丢到朱允炆的怀里。

那荷花比朱允炆的身体还要宽，朱允炆急忙抓着花枝，将花举到身前，生怕把花瓣折了。惊魂甫定，朱允炆用水汪汪的大道：“四叔，你怎么能这么做呢，花摘下来就会枯的！”

然而在朱棣看来却毫无慑服力，他接着他的话玩笑道：“四叔不好，四叔不该摘花。”

毫无诚意，气得朱允炆鼓起了腮帮子。然而细看手中的荷花，亲手抚摸花瓣，柔滑粉嫩，又难以不令他心生欢喜，索性也就不与朱棣计较了。

他学着朱棣那样，颤巍巍地扯下一片花瓣，含在嘴里，味道说不出来的奇特，有花草的腥，湖水的淡，还有一丝甜津。

他们泛舟赏荷，听风消暑，不觉时间流逝，红霞漫天。

朱允炆完全忘了自己此刻应该是个迷路的皇长孙，朱棣也早已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等到他们感觉清冷，从水面回到岸上时，才发现为了寻找皇长孙，宫中侍卫倾巢而出，更惊动了皇帝朱元璋。

朱棣少不了一顿批，朱允炆却饱受众人的嘘寒问暖。

朱允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朱棣身上徘徊流连，朱棣低着头，悄悄给了他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顿时，朱允炆感到一股安心感填满心间。

不过，不知为何，那次之后，朱棣发现自己在路上“偶遇”朱允炆的次数明显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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