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娘（二十一）（1 / 2）

女人看了看已经淘汰的按键手机，以兼职为由先行告退。临行前，君弈探身问她日期时间，她毫无防备，顺手反过满布裂缝的屏幕，呈现给他端详。幻境时间6月15日，年份不详。

等来历不明的陌生女人走远，云长卿按捺不住，他一股脑把疑问丢给龙子说，“你的伴侣是谁？她现在身处何方？现实世界里她还活着吗？”问题的针对性很强，君弈几乎有七、八成把握，幻境和叫阿怡的人息息相关。

龙子支支吾吾，磨叽半天，他欲盖弥彰地表示筒子楼耳目众多，等大伙远离危险地带再说。君弈不由腹诽，晓如狡黠地向他递眼色，无声地说，交给她。她仰起纯净的脸庞，口吻天真，“干嘛急着走？门后面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龙子颧骨附近的肌肉反射性地抽搐，他使出说服力十足的杀手锏，“这个时候”的他已经离开筒子楼，他们硬要留下，恐怕和他有相同的下场。大家阅读便签时，他刻意挥舞裹成粽子的手，有伤为证。

像验证他的乌鸦嘴，这时，远近的住户不约而同打开了门，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君弈眼神儿好，率先看到黑红的液体沿着门缝向这边流淌。隔绝光线的房间里，无数猩红的眼睛暗中窥视。

前后不到三十秒，腐烂融化、白骨森森的手一下一下地划过水泥地，意图挤出来，爬向他们。灰白的手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活像畸形、过盛的孢子，筒子楼劣质的木门不堪重负，因此逐渐有了弧度。

队伍不寒而栗，飞也似地离开这邪乎的地方。

君弈习以为常地跟在最后方，他踌躇了好久，仿佛心血来潮地向云中君提起，“等幻境结束，我想看看你面具后的样子。”

云中君血液都凉了，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是他。别试图透过我寻找任何人的影子。”

君弈木在那儿，一路无话。

最后，龙子把他们带到筒子楼附近的粤菜馆。为了打发阴魂不散的服务员，云长卿信口念了几个菜品名，眼神催促龙子交代事情。后者像作弊补考的校霸，顶着这些半吊子考官鹰隼般的觑视，不甘不愿地敲下字字句句。

上菜了。盘子盛的，是树皮草根、蛆虫蚂蚱，其中新鲜原味的癞蛤龖蟆耷拉眼皮，忽然“咕”地飞向云长卿，烙下热情似火的吻，一时间他不晓得该先恶心还是先伤心，拧过身干呕。

“张怡是我的前度女友，三年前，她死于火灾。”

通过龙子的叙述，张怡的形象逐渐浮现。

张怡降生在西江畔的村落，不到三个月大就给遗弃在水边，支教捡到她时，襁褓外只缠着随处可见的、枯绿色的化肥麻袋。寻寻觅觅，辗辗转转，她随支教远走，最终被送入孤儿院，落地生根。

奶水不足的缘故，她孩提时代跟漂亮八竿子打不着，瘦骨嶙峋的，好似披画皮的饿鬼。十个指甲盖下常常积着泥垢，那是她吃土习惯的派生物。

同龄的孩子打心眼里瞧不起肮脏粗鄙的张怡，他们变着戏法戏弄她。比方说，鞋商捐赠的崭新运动鞋，她那儿的干净不到半会儿，徒然便冒出许多凌乱的、践踏的鞋印。而逢年过节、难得的丰盛晚餐，她脆弱的乳齿总会磕到泥沙石子，或者是肥美多汁的毛毛虫，美其名曰找补营养。

张怡十岁那年，情况仍然是老样子，直到龙子加入孤儿院。她再度受到欺辱的时候，龙子挺身而出，因此他俩成为很好的朋友。后来，她的相貌越来越标致，身段越来越活软可爱，受到了收养家庭的喜爱。

一别十年。彼时张怡正在酒吧里被人纠缠，龙子就手儿替那姑娘解了围。四目交接的刹那，他们认出了彼此，便顺理成章成为了男女朋友。

暌违日久，龙子自力更生成为了健身教练，圈中他算小有名气。至于张怡，初中辍学，偷了养父母的钱，拍拍屁股远走高飞，沦为无人关注的十八线小演员。但无论她变坏了还是变糟了，在龙子眼里，她俨然是最初的小豆芽菜。

可惜红颜命薄，意外夺走了她的余生。

君弈信疑参半，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前他不急着妄下定论。如果过去是龙子声称地励志，他怎会被高利贷讨债讨上门？他思忖了下，问，“刚刚没戴面具的女人是谁？她说你打张怡的事属实不属实？”

龙子脸涨紫了，镇定了镇定，辩解地写道，“张怡不是什么好鸟，我亲眼‘看见’她对别人说，她压根就瞧不上我，不提遗传给后代，我的残疾搞不好像HIV通过性传播呢。等榨干他的人脉和钱，她会像扔掉擦屁股纸一样扔掉我。”

“是我选择成为残疾的吗？是我决定成为异类的吗？世界这么大，难道就没有属于我的容身之所？”他反过来究问君弈，七情上面，“你也是残疾人，为什么帮着所谓的正常人怀疑我们？”

云长卿好生安慰了大半日，龙子勉强平息了怒火，“我教训张怡只是偶然，是那女人老公死后疑神疑鬼，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爱多管闲事而已。”至于她没戴面具的原因，他揣测，“她身体不好，筒子楼失火后就没见过她，可能是太嘴碎被阎王收了。”

云长卿瞟到云湘走神儿，就猜到他仍质疑龙子使用暴力的合理性，左思右想，他笑道，“你使用符咒大家有目共睹，你是懂行的吧？有意见不妨提出来供大家参详参详。”

被揭老底的君弈一怔。

“不敢当，玄学是个人的特殊爱好，而我恰好是灵异体质。至于符咒，部分是交流时朋友给的，部分是网购的，店家说开过光，还挺贵的。”他四两拨千斤道，“柏舟哥和长卿哥那才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前两回，我们的问题能迎刃而解，少不了你们的提点和引导。想必这回，你们也可以未卜先知，晓得破解幻境的法子。”

云长卿表情管理差点崩溃，他气不打一处来，骑虎难下，“最近几个月，我脑海中时而会冒出奇异的景象，它们能让我趋吉避凶。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对我的眼睛动手脚，也许是希望我化险为夷。因为状态非常不稳定，只好暂时瞒着大家了。”

龙子和晓如眼睛里立马滋着火花，不等别人开腔，云长卿趁机抛出通关小锦囊，“而这次终结幻境的钥匙，是张怡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