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娘(十九)(1 / 2)
大概是为了一雪前耻,化窘迫为震怒的神兽锁定了君弈,咆哮着奔踏而至,它咧开血盆大口,上而下地覆压过来。以君弈为中心,半径三米内的物事好像置身风眼,看似平静,却承受着非人的压力。
鼻喉中的腥甜迸发之前,多媒体中心突然节奏型地晃动着,宛如列车驶过铁轨时“砰砰砰”的噪响。
少顷,闹出异常的源头原形毕现——是只震慑力不亚于白泽的诡谲凶兽。它像被触及了逆鳞,振翼跃起,倾尽全力撞向白泽,遇袭者偏离攻击的轨道,骨碌骨碌地摔下楼,哪里还留着神兽的威武。
凶兽毛茸茸的尾巴卷起君弈,庞然的躯体替他屏蔽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其他人或其他鬼刮得东歪西倒的时候,只有他安然无恙。
保护他的凶兽形貌似虎,背部有翼,通体黧黑,像在墨池中蘸过,与白泽形成泾渭分明的视觉反差。
穷奇?君弈倒抽一口凉气,他目不转睛地瞻望着,面前撕咬、掣肘白泽的吃人异兽,无论轮廓还是体型,一如曾经为他捎来艾草的那只。
撇开吉凶、品性不谈,根据文献记载,白泽和穷奇都是神和兽二者的合体,它们的力量不相伯仲,难怪狭路相逢会斗得难分难解。远近的建筑不幸沦为它们的战场,随着时间推移,损的损,毁的毁,十分寒碜。
不过,厮杀很快就划上了休止符。估摸是受到大规模破坏的缘故,似幻似真的幻境不堪负荷,竟然开始瓦解,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剥落的碎片汇聚起来,形成流动速度缓慢的漩涡,很快,漩儿就变质了,慢慢地它倾向、演化为毁灭性的风暴。
穷奇设计将白泽逼入乱石中,承受它们无章法的冲击。整个幻境就像极目堆砌的城市,它的构成和运行,必须依赖和遵循瘟神,或者说云神的力量和法则。简而言之,那一花一草,一木一石对白泽造成的,表面是物理伤害,实质是法术伤害。
白泽从未像现在这么憋屈过。一边得闪躲破石头的随机攻势,另一边得应付同类狡诈的偷袭,几个回合它就败下阵来,破绽毕露。它本打算转攻为守,养精蓄锐,但急遽流失的神通就像当头棒喝,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幻境的猫腻,最后只得夹着尾巴逃窜。
兵荒马乱间,小唯因为连续性的创伤和失血,精神有些恍惚。
迷蒙中,脑海走马灯似地掠过久远的记忆。
彼时还是使用木头桌椅的年代。
矮窄的课室里面,有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她忐忑地缩在不起眼的角落,黑亮灵动的眼睛小心翼翼窥探着前方。标语下,黑板前,有个白嫩丰腴的老师,她虚握着盘得圆润的教鞭,坐着。
瘦骨嶙峋的小孩儿挨个儿被点名,他们抱着或平庸廉价,或价值不菲的礼品,交到讲台穿时髦花衣裳的老女人。她经验十分老到,只需一瞥,就能分辨优劣贵贱。合心意的,她便对小孩加以称赞,掠夺似地抢走应得的慰问品,不合心意的,她便对小孩加以辱骂,憎恶似地砸到收集垃圾、铺着黑色塑料袋的箩筐。
女孩将两个泥塑娃娃献宝般捧给老师,一大一小,老师牵着女孩的手。
老师笑着把娃娃摔了,踩踏着碾得稀巴烂,接着扯过面青唇白的女孩,揪住辫子把她摁到脏污里说,我曾经警告过你,
女孩终于记起,老师曾经说过,假若她再送自己这种狗屎玩意,就让她这个贱龖货将它们吃干净。
孩子们金丝雀般喧嚷着,吃,吃,吃!
老师体恤女孩的内敛,皮鞋挑起一坨软泥,塞到她嘴里鼻子里。
女孩侥幸地想,幸好,她尝不出任何味道。
混乱平息,建筑褪去多媒体中心的外衣,恢复茶楼的模样,而白泽和穷奇,魏晓山和甄忆晴,统统都消失无踪。
小唯捂住血流如注伤口,瞪着云湘,喃喃说道,“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我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女人忽然把住轮椅的握把,使尽最后的力量将它推向围栏的缺口。
只要干掉叛逆和知情的人,她仍是最好的小唯老师,不是吗?
轮椅离缺口不过是一步之遥,猝不及防的君弈的手刚摸到手刹,失重感已然降临。他接触过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描述主角死亡时,习惯性地使用慢镜头和特写,时间弧度无限延长,等一而再沦为死神的目标时,他终于领略那种度秒如年的煎熬。
反射性的回眸,恰好摄入了阴鸷狠厉的小唯,冷眼旁观的云长卿,以及百拙千丑的傩面具。
——「 」必须活着。
——「 」……是谁?
金属轮椅坠落在青石板,眨眼间支离破碎,扭曲变形。
云中君护着君弈滚到旁边。小唯仿佛坏掉了,她拔掉深埋在大腿的折叠刀,一瘸一拐迫近他们。她歪着脑袋,嘻嘻地笑,心底尽是残忍的念头。这次该怎样惩罚坏学生呢?不如挖掉他的眼睛,毒哑他的嗓子,剁掉他的手脚,浇上蜜糖和面包屑,再丢到悬崖底下好了。
折叠刀高高举起,君弈不知哪来的力量,立刻和覆在他身前的云中君互换了位置,反过来将其死死搂在怀里。
刀锋红光流淌,它承载着小唯大部分的体重,垂直地坠落,但这时,云中君缓缓掀开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