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信物(1 / 2)
东胡与大羽,一直是两个相持不下、势均力敌的大国。---大羽地处中原,而东胡位于大羽的北边,原在青泸城一带交界。
估摸着三四十年前,先帝在位时,东胡侵犯大羽边界,直逼青泸。
青泸城的位置之重要,一句话便可说明:失青泸必祸中原。一旦青泸城被攻破,那么东胡的军队便可直驱南下,直逼京都了。
“当年东胡与大羽一战,双方损失都极其惨烈。我曾听父王说起,那一场战役,竟持续了七年之久,光是主帅就斩下了五名,俘虏了三名,其中陆姓的,就占了一半以上。”周昀淡淡地提及陆家当年的事迹,眉目间不掩敬仰之意,“陆家的将军都是硬骨头啊,宁可战死也绝不肯退出青泸城。可惜啊可惜,如此英勇的陆家,效忠的却是一个一心只为自己利益着想的皇上。”
“耶律允洲,我劝你说话当心点。”
“哦?我说错了吗?”周昀笑,“你们陆家这么些年来在边疆拼死,结果呢?换来了什么?不过是圣上的忌惮和打压罢了。”
陆知遇面无表情,“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看不惯,有人拿命换来的边疆安宁,却被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搅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陆知遇一怔。
周昀似是早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踱了两步,跳到一旁的土坡上蹲着,嘴里叼了根草,痞里痞气的,“别用那眼神看我。虽然大羽和东胡是敌国,但那也仅仅是政权间的敌对,说到底,天下的子民是无辜的。”
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气量,可这人说话弯弯绕绕的,说了半天,也没见他说到点子上。
“你是从大羽的京都过来的,想必,潭州知府你已经见过了。”周昀总算进入了正题,“潭州的杜大人是个好人,但这边关五洲之地,光他一个好人是没有用的。”
“你的意思是……”
“跟我去一趟颍州,你就知道了。”
陆知遇皱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颍州,再过去便是青泸城,就到了东胡的领地。因是边境重地,所以颍州的知府虽跟潭州知府在品级上同属一级,但实际上手中的权利却大过潭州知府。单说兵权,颍州知府是可以自行调派驻守在边关的军队的。
周昀见她表情有变,知道她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抬眼睨着她,笑,“喂,你觉得苏合香炭闻着如何啊?我看着你气色不太好,想来是没休息好。你若是用着习惯,我再送些给你?”
陆知遇没理会他,转身就走。
“喂,等等——”
周昀站起来拽住了她的手,却被陆知遇一把甩开。他也不恼,把一个什么东西挂在了陆知遇的脖子上,笑,“我在颍州等你啊。”
是方才那个刻有青牛白马图腾的箭头,不知何时被他穿上了绳子。
陆知遇反应过来时,周昀已经大笑着跑开了。
*
回到村长宅子里的时候,左逸最先迎过来,面色十分着急,“王妃,你总算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刚出去了一趟回来,脸色难看得很,说明日清晨便启程回潭州了。”
这么突然吗?
陆知遇微愣了片刻,对左逸说,“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吧。”
却又被左逸拦住,欲言又止的,“王妃,这……殿下神情是真的很难看,您现在去,恐怕……”
陆知遇觉得奇怪,仔细回想了一下,“我没招惹他,他总不能把火气都发我身上吧?”
“这……”可说不准。
总之最后,左逸没劝住,陆知遇还是去了赵宸房间。
一见到他,陆知遇总算是明白左逸刚刚为何要用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看着她了。赵宸的脸色的确很难看,像是怒,又好像比愤怒多了点什么似的,她说不上来。
“你来做什么?”
赵宸开口,语气就让陆知遇没由来地怵了一下。
他这个态度,倒像是针对她似的。---
“我……听左逸说,明天回潭州了?”陆知遇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
赵宸“嗯”了一声,就没回音了。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陆知遇本来想着,要不要把耶律允洲的事情告诉他一声。毕竟是敌国的皇子明目张胆地跑过来,大有煽动是非之嫌,她是个女子,放在大羽是不能干涉这些事情的,而赵宸是皇子,这件事应该告诉他一声。
“我有话……想跟你说。”
赵宸原本靠着床榻坐在火盆边的坐垫上,听陆知遇一说,便抬眼看她,“说什么?”他缓缓起了身,一瞬不瞬地凝着她,“说,你要去颍州?”
陆知遇一个激灵,脱口,“你听到了?”
“听到什么?”
陆知遇反应够快,知道赵宸肯定是听到了耶律允洲跟她说的话,只不过听得不全,所以误会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
赵宸步步上前,声声逼近,慢慢地走到陆知遇面前,抓住她的手往前一拽,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游走了一下,便见到什么东西被他抓在了手中。
是耶律允洲给她的那支箭头。
青牛白马是东胡祖上部落的图腾。关于始祖,东胡有这样一个传说:一位驾着青牛车的天女与一位乘着雪白宝马的仙人在木叶山相遇,一见生情,相爱并结合,繁衍生子,其后族渐盛,是为胡人。所以东胡男子成年后便会获得一支刻有祖上图腾的箭,若是看中了哪个姑娘,便将箭射到这家姑娘的轿门上以示求娶,若姑娘接了箭,便视作同意了这门亲事。
所以,这一枚小小的箭头,实际上是东胡人送给情人的定情信物。
“你怎么解释?”
陆知遇虽对东胡的习俗了解得并没有那么全面,但她记得耶律允洲的话:女子接了箭,便是同意要嫁的。就算她并非有意要接这个箭头,总之现在这个东西就在她手上,就这么摆在她和他之间。
未开刃的箭在两人之间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时间,她百口莫辩。
“陆知遇,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嫁人了?你的丈夫……他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赵宸的声音低得可怕,微微颤着,似是在隐忍什么。
那一刻的无力感,让陆知遇终于明白,为何赵宸那么讨厌被人误会了。
她怎么解释?她解释不了。
人在急怒之下,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的话。
“你若不信我……”陆知遇压着声音的颤,轻声叹息,“你若不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该信她。
她既嫁给了他,又怎么可能生出二心来?可赵宸,他不信她,他只信他眼睛所看到的的。
“好。”意外的,赵宸没继续追问。
他拉过陆知遇的手,把箭头放在她的掌心,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明天就走。”
“你——”
陆知遇反应过来,冲着赵宸的背影喊道:“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一个人回潭州?”
赵宸头也不回,“是。”
“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是。”
莫大的悲痛突然之间袭来,陆知遇恍惚间觉得,这种感觉莫名的,似曾相识。
“赵宸,我再问你一次。”她追上前几步,喊道:“你真的打算丢下我不管?你……真的要把我一个人丢下吗?”
这一次,却没有得到回应。
*
十六年前,陆知遇四岁。
她生活在一座她走一天也走不完的院子里,家里人很多,每天都会有人陪着她玩耍。
她有三个哥哥。除了大哥年长一些,另外两个哥哥比她大不了两岁,只不过稍微小些的那个哥哥总喜欢欺负她,惹她哭。
她的父亲是将军,嫡母是公主。
而她的生母,是她认为的这世上最温柔、最美好的女子。她最喜欢在晚上偷偷跑进母亲的房间,爬到母亲怀里跟她睡。
她生活得多幸福啊。
在那一年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丢下。
……
“娘、娘,你要去哪里?你不跟阿遇住在一起了吗?”
“娘,你为什么要走?你不要阿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