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假面（1 / 2）
画鲤的脸上一会泛青一会泛白，犹豫了许久，最终也只得道:“不可，我虽习过此曲，但并不精通，如今离我练曲的日子也过了小半年，更是连调子都记不清了，不如换一曲。www.biqugexx.net”
景修对于换曲自是持无所谓的态度，正欲说一句“亦可”，却闻伏骅忽然道:“大端公主怎么可以如丘而止，若是因为记不清曲调，那么正巧阿姊亦习过此曲，不如先让阿姊替你奏上一回，你温习一番再弹，可好。”
画鲤有些难堪，强颜为笑，可思来想去到底是伏骅一片好心，自己也是盛情难却，便笑道:“看阿姊的模样必是熟操此曲，若是愿意替妹妹奏上一回自然再好不过，只是妹妹愚钝，就算温习了一遍也不见得会弹得好，到时阿姊可不要怪妹妹不成气候。”
说罢，画鲤将那把凤颈琵琶递给了伏骅，伏骅接过琵琶，轻轻拂过紫檀面上的“邂逅相遇，与子偕臧”，沉声道:“二妹言过了，都是自家姊妹，谁能怪得了谁呢。”
景修看在眼里，神情微妙，温文的笑脸里好似蕴着隐约的嗔怪:“那就请大公主开始吧。”
伏骅横抱起琵琶，先是极为老练的试音调弦，待到每个音都试准了，才开始轻拢慢捻。确如画鲤所言，这曲《阳春曲》伏骅练得颇熟，只见她翻飞白蝶般的玉指自弦上错落滑坠，而绕殿音律中既有新叶嫩枝间春风煦煦的惬意，又有破冰清泉下复生锦鲤的活泼，一曲而过，一室生春。
遗憾的是，众人不过草草抚掌称赞，随即目光又回转到了画鲤身上。
景修倏忽间赔了十足的笑意:“该二公主了。”
伏骅奏曲时的一身斑斓，此刻遽然黯淡了下去，她垂眸将琵琶递还给画鲤，不再言语。
画鲤心弦绷得老紧，也没察觉到伏骅的颜色，抱过琵琶，倒吸一口凉气亦开始奏曲，只闻画景轩里再度扬起琵琶铮铮，左不过这次的琵琶声犹如抽刀断水，时断时续，冷不丁就是一踉跄，磋磨得异常，几乎花上了一曲的二倍时才算奏完。
因有伏骅珠玉在前，画鲤惭愧道:“令诸位见笑了。”
渲鲫撇了撇嘴:“阿姊不过是听旁人过了一遍就能奏完全曲，也是厉害。”
景修故作深沉，亦道:“可见二公主手生，但悟性并不一般，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二公主就像一块初生的美玉，还需来日的雕琢。”
伏绫紧跟着道:“可不是嘛，这才是真真儿的灵性，比故弄玄虚、班门弄斧之人不知好出多少，何愁来日琵琶技艺不见长。”她说着说着，暗戳戳地横了伏骅一眼。
伏骅对上伏绫的眼色，从容优雅依旧，暖阳似的笑意还是烙在脸上，好似对伏绫明里暗里的奚落、诸人的冷待皆毫不在意。
左不过环身的没落，怎么都掩不住。
她的没落正巧落入画鲤眼里，画鲤本听着诸人的赞许稍许宽心，桃花似的羞颜也渐渐凋零，逐步归于常态，可这会儿却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微浅川字，想必很是过意不去。www.biqugexx.net
在往后的半个时辰内，渲鲫，伏绫，伏昀皆依次奏了一曲，景修虽有一一点评，但较比先前观摩画鲤奏乐时的神情，他显然松懈了不少，再后来因着二皇子传召，景修不得不先行而去，诸位公主复又闲谈了一会儿，也就散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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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暮色已深，一灯如豆。
宋锦宫中，伏骅趴在梨花木桌上，漫无目的地搓挲自桌面垂下的彩蝶桌布。她的母亲才人皇甫氏在这时端着一盅燕窝粥推门入室，路径竹帘时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伏骅察觉到了异动，淡淡道:“滚。”
皇甫才人叹了口气，恳求道:“骅儿，你今日自画景轩回来便滴水未进，母亲担心......”
“我不是让你滚了吗！”伏骅霍然起身，怒目圆睁，青筋暴起，一把手就掀了母亲端着的粥膳。
银白的米，无色的燕窝，就这样掺着破碎的青瓷溅了一地。
皇甫才人见状软了腿脚，瑟瑟道:“母亲这就走，明儿一早再安排心凤她们来替你打扫。”言罢，她仓皇离去，待跨过了门槛，她才敢放慢脚步，偷偷拭过眼角的泪。
乌蒙蒙的月光，这一头轻打在宋锦宫荒芜的灰瓦上，那一头则照拂在毓贞宫的碧瓦朱檐上。
毓贞宫的东配殿内，烛火微微，将宫室染得蜡黄，檀香木雕花滴水大床上的豆蔻少女已经酣然入梦，在她的床头，一位身着万寿菊纹绣金宫裙的妇人安然坐着。
妇人垂下的眼帘秀美狭长，蓄着慈爱的波光，她轻抚过少女粉雕玉琢的面庞，悄声笑道:“渲鲫这孩子，当真嗜睡，明明白日里已经睡了半晌，可方一入夜便又睡着了。”
侍女笑着回应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淘气，睡得也比旁人久些。”
“那咱们就别打搅了。”妇人笑着起身，剪去烛台上最后一盏灯火，扶着侍女的手，轻步离去。
妇人才转出东配殿，忽见西配殿仍点着烛火，光影明灭，像跃动的火苗，在四野阒然的殿宇间特别着眼。
侍女奇道:“皇后娘娘，二公主莫非还未入寝吗？”
王皇后蹙眉:“女瑶，陪本宫去瞧瞧。”
王皇后入殿时，画鲤正坐在漆木屏榻上，倚着一个五蝠捧寿软枕，手持一折《孔雀东南飞》，盯着不远处的烛火想心事。
王皇后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
许是因为殿内烛火有些暗了，画鲤闻声才察觉到王皇后已在身侧，她连忙下榻福了福身子，方回道:“儿臣没想什么，不过是在看戏文，忘了时辰。”
王皇后搀着画鲤的手一同在屏榻上坐下，摆首道:“我瞧你连卷页都不曾翻开，你是用心阅的？还是用神阅的？莫要唬我。和母后说说吧，是出了何事，让你夜不能寐。”
画鲤抿了抿唇，双颊在荧荧烛火下显得颇为红润，她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凑上王皇后耳侧低语:“母后，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王皇后一愣，疑惑道:“怎么会问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