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琵琶（1 / 2）
毓贞宫内静悄悄的，画鲤的一声轻唤仿佛在殿阁中荡起了回波，绕梁许久，左不过依旧唤不醒与周公交谈甚欢的渲鲫，她裹着丝绸被褥翻了个身，对画鲤的叫唤充耳不闻。www.biqugexx.net
画鲤颦眉，但眉梢眼角的笑意不减，她轻步至榻侧徐徐蹲下，胳膊肘立在松鹤榻席上，用一双纤纤玉手捧住项上玉蕊琼英般的娇容，盯着渲鲫道:“想来我家五妹身体欠安，今日画景轩一聚怕是去不得了。可惜啊，难得景公子与李公子要为我们几位姊妹讲乐，这该是何等文雅闲适的好光景。罢了罢了，阿姊要赴约去了，若再迟些必得失期不可。”
画鲤口中的景、李二位公子即侍郎景颇之子景修与已故尚书李鹤之子李连知，二人皆是闻名燕城的少年才俊，满腹经纶，通晓音律，受满城少艾追捧。
不日前二人循宫俗入宫分别为大皇子伏迎嵇与二皇子伏迎生的伴读，皇后王氏曾有闻二人造诣，便掂量着要物尽其用，遂差二人闲暇之余同诸公主讲乐。渲鲫正是怀春年纪，但久藏深闺见不得外男，是故听闻此事后颇为欢喜，日夜念叨讲乐一事，眼下她听画鲤所言事关景、李二人，顿时梦醒，睡意全无。
“我这浑脑子，怎么会这般健忘。”渲鲫揉了揉略显凌乱的青丝，忙又道“:我这就起身梳妆，阿姊你必得等我！你若不等我那我就去母后那儿告状，把你去岁在朝坤宫打碎那只彩凤琉璃碗的事都抖落出来。”
画鲤二话不说，就是在渲鲫额上弹指一击，发出一声清响:“好啊，你这可是在威胁我，不过等你自然可以，但请你举止加疾。”
“好，好，好。”渲鲫咧嘴一笑，明眸皓齿，甚是可爱。
说罢，渲鲫雀跃至妆台，高声唤来女侍，不过转眼间功夫，她即换上一袭天水碧银丝绣花长裙，头梳环髻，以一支红瑛珠簪子挽住，另又簪有零星浅红小花，一身通绿带红，是花团锦簇的喜气。
而画鲤则不过是穿了件寻常月白宫装，佩了一套碧玺首饰，颇有静女风姿，她细细地打量渲鲫，笑道:“知晓的，明白你是去画景轩听学问，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去画景轩成亲。”
渲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第一次见外男，见得还是整个燕城最富盛名的那俩，总得得体些。”
“没错。”画鲤摘下渲鲫髻间的那只红瑛珠簪子，重新簪上了一只点翠镂花珠钗，莞尔一笑:“大端公主的颜面，不可丢。”
渲鲫作势地锤了下画鲤的左肩，娇声道:“阿姊，你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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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景轩是卓清池畔的一排楼阁，向来是观赏池景的好去处，为宫眷们所喜，只是这卓清池是以清澈潋滟得名，此时正逢深秋，池水已竭去大半，虽仍有疏影横斜水清浅的美感，但因西风落叶所掩，萧条更甚。
在轩内，画鲤、渲鲫还还有景李二人皆还未到，但几位庶出公主已位列席中，其中大公主伏骅正在斟茶，她一贯喜读茶经，精通茶艺，是故通身的芝兰古韵，只见她行云流水般地选茗择水，十根水葱般的手指反复起落于案上的紫砂茶具，不时便添了数盏香茗，惹得画景轩内茶芳肆溢。www.biqugexx.net
在伏骅身侧，三公主伏绫与四公主伏昀则在闲扯大皇子伏迎嵇的婚事。
伏绫道:“聘书已下，钦天监亦在择期，想来不出半岁，咋们的大皇兄便得与那蛮夷公主成婚了。”她说着说着，无奈地吁了口气，作为伏迎嵇的同母妹，她对这门亲事貌似不太满意。
“如此迅速？”伏昀一脸惊讶，想了想又道:“也对，端北联姻怎可拖延。”
伏绫忧愁锁眉:“北国不过莽荒之地，纵然是公主也不曾受过中原教化，真不知会何等粗鄙，大皇兄向来羸弱，却要迎这样的女子登堂入室，我瞧不是婚事是祸事。”
伏昀突然想到了什么，担忧道:“大皇兄到底身在大端，那北国公主在异乡还能翻了天不成，若是大端女子嫁去北国，那才叫一个悲惨了得，我听闻北国因着送来和亲的公主为嫡出公主，竟也厚着脸皮要求娶一位大端公主，还称嫡庶皆无妨，这不是明摆着要迎娶一位庶出公主吗，我怕......”
伏绫仍在担忧兄长，对伏昀的顾虑并无过多感触:“你担忧这个做甚，虽说咱们这些个姊妹抱团似的诞下，年岁皆相差无几，但终究还得故弄个长幼有序，前头还有人未嫁呢，你就是想以身献国，效仿文成公主之义，也轮不着你。”
在二人身后赏茶的伏骅闻声一颤，所谓前者，不就是她这位庶长姊吗，她无声苦笑，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如无事人一般地将二盏香茗递至伏绫与伏昀的案上，柔声道:“三妹四妹，来品品阿姊沏的茶。”
伏昀敛容，望向伏骅的目光轻覆上了一层浅浅的怜悯，赞道:“论起茶来，合宫中唯有大姊所沏的最具茶韵，光闻之便醉心神迷。”
伏绫轻抿一口茶水，造作道:“闻是好闻，可这茶可是陈茶？我怎么尝着有股霉味，不过能有这等滋味也足以见大姊茶道上的功夫了，但妹妹到觉得好手艺不如好茶叶来的实在，譬如昨日我在五妹宫中品了一盏碧螺春，不过是随手捡了几两茶叶拿滚水一冲，却是真真的香如兰桂，味如甘霖。哎，到底是嫡公主宫中的东西。”
伏骅潋滟的面容上本一直维持着些许淡淡笑意，但就在伏绫语落时刻，这些笑却僵透了，连同她脸上的肌肤也失了血色。
“二公主到，五公主到！”
轩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伏绫闻声连忙绷出一脸腻笑，绕过跟前神情复杂的伏骅迎了过去。须臾，只见画鲤、渲鲫、伏绫三人手挽着手谈笑入室，甚是融融，伏骅看在眼里，戏谑般地摆首。
渲鲫同几位庶姊行过平礼，环视一眼方圆，见轩内楠木细腿长桌上摆有一排样式不一的琵琶，猜想今日所论的器乐必是琵琶，但景修、李连知二人却不在轩内，忙疑惑道:“怎么景修与李连知未在此恭迎。”
伏骅重新漾起了平日里无懈可击的微笑:“士族男子重礼，赴约时不可早至亦不可失期，必要如期而至才可，眼下离约期还有一刻钟，五妹再等等吧。”
画鲤在伏骅身侧坐下，端过案上数盏香茗中的一盏品味，说笑道:“既然如此，五妹妹请少安毋躁，约期一至，他们二人定会如时给您请安。”
正如伏骅，画鲤二人所言，约期方至即有一少年携着侍从徐徐而来，画鲤颔首打量了他几眼，只见这少年芝兰玉树，体态风流，确是个傅粉何郎，就不知是景修还是李连知，正巧少年的目光亦流转至画鲤处，二人猝不及防地对视，画鲤猛地垂首，当下脸便有些醉酒般的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