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故梦（1 / 2）

这是北国元照二十年的某一日黄昏，大都的断壁颓垣上盘旋起了沉厚的雷云，风烟四起，令人愁惛而窒息。www.biqugexx.net

景朝的车马亦兵临城下，想必山雨欲来。

北国宫中，因黑云压城，宫人尽去，层层亭台楼阁繁华落尽，无一处宫墙檐角不在诉说着一句大国将倾。不过，即使亡国在即，太宁宫的沉寂安详依旧，那自宝珠纹香炉内透出的缕缕轻烟似乎有着定神奇效，皇室的优雅端庄在这里完好如初，战败的狼藉也被一并被拒之门外。

这时，殿阁中六扇百蝶穿花屏风后忽有瑰色裙裾一闪，霎时间衣香浮动，只见太宁宫的主人——贵人伏氏自屏风后婷婷转出。

她应是才沐浴净身完毕，青丝如瀑布般垂下，脖颈上的肌肤皆是被温水润过的绯红，通身散着淡白水汽。

地上素红色的如意祥云纹绒毯尤为厚重，伏贵人莲步轻盈，落在上头悄然无声，因周身有了深浅不一的红色相衬，她那样姣好的肌肤被衬得更为白皙，加之一身玫瑰衫裙本就轻薄，紧贴着她还未干透的身体前后扯动，曼妙的软玉温香就这样漫步在殿阁中，一时春色惹眼。

伏贵人一壁走着，一壁懒散地将垂在肩上的几缕青丝捋至脑后，北窗下的瑞兽花卉纹妆案上列有一排珠翠，她悠悠坐于妆案前，顺手便是取来一支流苏银簪挽髻，继又打开妆奁，淡扫蛾眉，红唇点点，待到妆面满意了，方才对镜会心一笑，自赏眉梢眼角的风韵。

她就是这般自若，仿佛殿外的漫天硝烟皆与她毫无关系。

又或许，大有关系。

云层间有雷霆乱作，刺目的雷光透过窗棂，将伏贵人的纤躯照得惨白，随即一声闷雷，像藏于瓦上的怪物在低吼。www.biqugexx.net

隆隆雷鸣中，殿前的屏门被人霍然推开，立时冷风灌入，伏贵人连忙披上一件斗篷御寒，再转眼看，只见一个背对雷光的黑影，正伫立在门楣之下。

伏贵人眉心一颤，合上妆奁盈盈起身，与黑影隔着二丈长的绒毯对视相望。她福了福身子，含着一如既往的温婉笑意:“妾，参见陛下。”

造访之人正是元照帝独孤彻，他面带阴鸷，手握锋刃，转眼间便箭步至伏贵人身侧，一剑指于其脖颈之上，嫌恶道:“祸国贱妇。”

伏贵人没有丝毫畏惧，但还是杏目圆睁，红唇微张，故作出一副惊慌模样:“妾不知有何过错，竟惹得陛下愤恨成这样。”

独孤彻的一对眸子好似冬日深潭，寒意刺骨:“你的戏该唱完了，结党营私，倾轧忠良者，可是你？通敌景朝，外泄军国大事者，可是你？兴风作浪，逼杀后宫嫔妃者，可是你？”

伏贵人的神色不经意间归于平静，她轻手拨开颈旁利刃，云淡风轻道:“妾不过一介后宫妇人，何来的能耐，陛下将这些文文莫莫的罪名置于妾的身上，会不会有些强词夺理。”

独孤彻发出一声夜枭般的冷笑:“巧言令色，事到如今你还想把朕蒙在鼓里。”

伏贵人仰首，直视独孤彻双目中的深渊:“陛下，你既认定妾乃红颜祸水、祸国妖妇，那妾自然无可奈何，可您应该自知，这听信谗言罢免忠者是您，虚张声势泄露军情者也是您，暴戾恣睢赐死妃妾者还是您，妾唯一的罪，便是冷眼旁观，置若罔闻。”

“放肆！”

一声撼天惊雷极骤然问世，顷刻间风雨大作。

太宁宫内顿时幔帐狂舞，灯火俱熄，伏贵人的裙带在昏暗中飞扬，沉着的眼睛镇定地凝视着眼前嚼齿穿龈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