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浊世：昔年相望抵天涯（1 / 2）
漫天的星光明明，倒映在曲折长廊的淡抹水色下。半依在褪了色的漆柱旁，郭元背着双手，静静的望着眼底那一池波澜。晚风轻柔的撩拨起淡淡花香，是今夕何夕，是似曾相识。
身后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打破独属于他一人的静谧。身着满载流光的华服，鬓间几缕银丝交织在嫣红的芍药花瓣间。钗环叮叮高歌，向着他走来的女人，笑而不语。
“三更半夜的，还不去休息？”猜到了来人的身份，郭元只是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不欢迎我？”女人对他浅浅一笑，“我还以为，丞相大人现在需要点安慰呢。”
“安慰？”缓缓转过身，郭元对她的话不置可否道，“大晚上的你不好好呆在玉坤宫，难道是嫌平日里落人口舌的次数还不够吗，太后娘娘？”
身处于云国的万人之巅，自她十四进宫已过数载。这位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丞相郭元的亲外甥女。因其心蕴七窍，故名唤玲珑是也。
“自己的亲弟在中秋宴上惨遭不测，我这个做姐姐的忧伤郁结，难以入眠。索性就出来散散步，旁人怎会有意见？当然，旁人亦不敢有意见。”盈盈几步走到郭元身旁，郭玲珑似笑非笑道。
“已着手命徐恒之去调查了。”郭元侧目看向她，“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听说，你允了司法司与刑台合作办案的事儿？”拂了拂金线织花的宽袖，郭玲珑挑眉轻笑道，“看来这个陈风华，你很钟意啊？”
“是皇帝陛下允准的。”郭元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那个小皇帝么？”抬起染了花汁子指甲的玉手掩面，郭玲珑笑出声说，“我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玲珑，你当太后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吗？”忽而厉声对她，郭元说道，“你在玉坤宫里养着的那些男人，我已命人全部处理了。”
“嘘。”拥着顽劣的笑顺势绽在郭玲珑的面庞，她微扬起头盯着幽深的夜空说，“舅舅你还真是不解风情啊。只可惜我容颜渐老，临了，竟连个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
“你还想要什么？”心下如秋风掠过的萧瑟，郭元凝眉问她，“只要不是做有辱身份的事......”
“那么请问丞相大人，玲珑到底辱的是谁的身份呢？”毫不留情的打破郭元长辈似的谆谆教诲，郭玲珑眯起眼睛笑问道，“是云国的太后？还是无情无义的郭家？又或是，舅舅你？”
“你觉得呢？”郭元黯淡下目光反问她，“我以为，在你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些道理。”
闻言，郭玲珑的心底宛如凌冽寒风过境。她凝眸望着面前那个投身于黑暗中的男人，想起了在凤冠霞帔点缀的枷锁下，强制自己抛弃一切幸福幻想，只为了换取家族青云的某个雾霭蔓延的清晨。
“的确。”故作轻松的嗤笑出声，郭玲珑摇摇头说，“早该清楚明白。”
“太后娘娘，天色已晚，你应该回宫去好好休息了。”抬手欲轻抚郭玲珑的肩膀，郭元舒了口气说。
“丞相大人你会感到难过吗？”后退半步，巧妙的躲开他温热的掌心，郭玲珑垂眸问，“为什么，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的眼泪，就只会为了外人而流？还是说舅舅你，其实一早就知道今天海贞会死？”
“你，是在怀疑我？”郭元的语气尽显落寞。
“毕竟，只要是违背了你意愿的东西，你就一定要将它连根铲除。”把玩着纤纤手指上的红玛瑙戒指，郭玲珑讥笑道，“萧瑾霜是怎么死的？我想舅舅你一定不会忘记吧。”
“看来哪天，我要
好好查查在你身边侍候的都是些什么人了。”重又背过手，郭元口吻冰冷的说，“既然嫌自己的舌头长了，不如就痛快拔掉。”
“呵。”冷冷哼着，郭玲珑转身背对他说，“舅舅，你难道还嫌因为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愿望而死的人不够多么？”
“郭玲珑！你清楚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郭元紧皱起眉头，百口难辨道。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人都不在了，你反反复复的听这首《人月圆》自我感动什么呢？”双脚如同被灌了铅，郭玲珑默默离他而去。其实她知道，这次来寻郭元，根本就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那猫哭耗子般的假慈悲，不要也罢。
钟鼓声自远处穿透黑夜迟迟袭来，举目遥望间，子时将至。
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夹起从张婉珍帕子里掉出来的可疑物，安怀生随即便将它放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小小棉纱上。
“夏捕头，麻烦你赶快去倒一杯热茶来。记住，一定是要用滚开的水冲泡出来的茶。”安怀生回过头，神情认真的嘱咐道。
“好。”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夏清朝抬脚就往屋外疾步走去。
“安先生，这根细针有问题？”屈膝蹲下，方云深口吻严肃的问安怀生。
“方副司长，我现在也不过是猜测。”瞥了一眼坐在那边面色煞白的张婉珍，安怀生低声说，“这上面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蛇雀毒。不过，我们还是等夏捕头端来热茶后，再确认结果吧。”
“用这热茶能测出来蛇雀毒？”歪了歪头，陈风华打量起那根躺在纱布里短小的细针，不解的问。
“没错。”安怀生仔细对他解释道，“这热茶里分解出的茶汁，能够催使蛇雀毒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非先前郭尚书口中血沫的香气，而是腐烂鱼虾的臭气。”
“原来如此。”陈风华应声道。
“陈督导，刚才多谢你了。”站起身，方云深突然对他轻声说道。
是意料之外的道谢，陈风华满脸疑惑的向他看去，问道：“什么意思？”
“你的敏锐和果断，着实让人信服。”转脸看了看那边神色颇为凝重的徐恒之，方云深问陈风华，“所以呢，到目前为止，关于郭海贞的案子，你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不由扬起嘴角，陈风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方副司长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凶器未免来的太及时了。就算不用安先生验毒，我想，咱们心里也清楚了。”
“确实。”方云深沉思道，“之前那个陆柳生和孟芙的证词，好像是在有意引导我们一样。”
“那两个人的确有些不对劲。可是在他们的身上，我们未能搜到什么可疑的作案工具。并且他们于郭海贞而言，似乎也没有充分的杀人动机。”陈风华双手抱胸说道，“但是，这些东西在张婉珍的身上，倒是一应俱全啊。”
“正因如此，才让人觉得奇怪。”方云深感慨道，“太过完美的证据，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吹毛求疵。”
“那么玉溪山庄常家的案子呢？”陈风华看着他笑问道，“方副司长难道不觉得，那件案子，犯人也做的很‘完美’吗？”
“常家？”听罢，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方云深对他说，“原来陈督导，是在这等着我啊。”
“常家的案子，现在进展如何了？”陈风华轻声问他。
“你到底和常家什么关系？”答非所问，方云深回道。
“纯粹感兴趣。”陈风华从容笑道。
自然是不信他的这句鬼话，但方云深明白，若自己继续追问下去，得到的只会是陈风华更多的装傻充愣。所以，索性闭了嘴，得了清净
。
“茶来了，茶来了。”不多时，夏清朝匆忙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从外跑了回来。
“慢点儿。”迅速抬手接过茶碗，安怀生谨慎的将那跟细针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