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面:桂殿长愁不记春(1 / 2)
有冰凉的水珠直直擦过莺哥的耳畔,恍惚间,她竟有些分不清,自那日汴州桂树下欣喜相逢权大富,在到今日失手杀人落魄而逃,于自己于此生,到底是不是一场虚无幻梦?
从出生时的被舍弃,再到成人时的被孤弃,莺哥自问今生所求不多。
不过四字,有家可归。
想到这,她眼中忍不住有泪落下。慢慢划过脸颊的苦涩,最后与雨水相溶,归寂于寥寥尘土。
紧接着,莺哥感觉到自己胸口炙热的血液将那滴落的雨水包裹,一瞬间,她放佛又看见了权大富的妻子,那名叫林蔷红的女人跪在地上不断哀求自己的场景。
是四目相对的沉默,然后是眉角上扬的不屑,最后是痛彻心扉的哭喊。
一幕一幕,犹如生命中的走马灯,莺哥觉得此情此景于自己这样的青楼女子而言,有点像是所谓人生的意料之中。她听着林蔷红的种种难言恶语化为苦苦哀求,终于在自己心底某处,有琴弦忽而断裂。
如同与权大富初遇那夜的圆月一样,她在桂树下幽幽的弹着云国脍炙人口的《三月夜》,种种开始和结束,无声无息。
莺哥恼羞成怒的将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一把推开,伴随着林蔷红的惊叫,鲜红的血液从那女人的身下汹涌而出。
刹那间,她全然陷入恐慌,鲜血淋漓的恐慌。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林蔷红的面容痛苦的皱在一起,像是揉成团的白纸,再难抚平。
“好,好的。”莺哥惊慌的应了她,忙推门而去。
事情至此,只觉双耳轰鸣,她细细想来,外面是不是又打雷了?
还是,不过自己应得的报应?
缓缓睁开双眼,莺哥呆愣了好一会儿。她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辆前行的马车里。孤窗外,是羌朔山中朗朗风声的低语,是天空飘落细雨的呢喃,是竹叶轻抚寒刃的坚决。
所有于她,最后,仅仅是黄粱一梦。
夏清朝纵身穿梭于那亲密无间的箭雨中,她将血痕缠绕于自己周身,抛却一切外物,只紧抓她双眼所到之处。
狠狠挥出血痕,将那柔软的不堪一击转瞬化为毒辣的杀人不见血。
“不愧是血雨宫宫主的徒弟。”那骑在马上的黑衣杀手,镇定自若的单手接住直朝他命门而来的血痕不屑笑道。
“什么?”夏清朝迅速回手,自空中翻身,后退于他们五步之外。
她万分惊讶于说话的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像自己身边之人了。但一时半会儿,夏清朝也想不出,这人究竟会是谁。
“司法司在这儿办案,识趣的就赶紧回去禀报你们的老大。否则,今儿谁要是敢阻拦我,休怪本捕不留情面!”夏清朝慢慢站起身,神情冷淡的扫了面前众人一眼。
来者约是六七人,不算多。可现下,若要真正依仗自己一人与之对抗,实难挫败。
要是师兄现在在这就好了,夏清朝不禁想到。她的师兄方云深,好歹也是榜上有名的天京圣手。若他在,别说七个,再加十个,也不足为过。
“情面?你们司法司什么时候讲究起这两个字来了?”当中另一人忍不住讥讽的笑了出来。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只听夏清朝话音未落,刚才还在马上笑着的男人,面容瞬间停白,最后无声无息的摔落于一片泥泞之中。
“是踏雪无痕。”马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踏雪无痕乃是血雨宫的秘技之一,传说使得此轻功者,乃于双方对峙时,以快和默,只在眨眼间取胜于无影无声。
“本捕头有心放你们一马,可惜某些人实在不懂得珍惜。”夏清朝淡淡笑道。她虽是保持着一脸云淡风轻,可身体里的丹田之气显然已经紊乱不堪。世人只晓得那踏雪无痕的厉害,却不知道,此轻功对身体形神的损耗程度有多么严重。
“夏捕头好武功啊。”又是那个自己十分熟悉的声音,夏清朝紧了紧手中的血痕,不自知的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踏雪无痕虽是自外物无痕,可这身中的无痕,却非如此吧?”说话的那个人慢慢驾马行到其余几人之前。
夏清朝不说话,只默默的看着他。现在,她心中已经十分笃定了,那个人就是藏在自己身边的卧底。也许更为严重的,就像是师兄在给自己信中所提,司法司已经不再干净的源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提剑相向而去。
那人见状,抬手示意其余人不得干涉此事。他从马上下来,抽出腰中的利剑,双眼十分狡黠的死死盯住夏清朝不放。
“很好,我今天就要看看,你到底有何真本事?”夏清朝重又挥出血痕。
“是吗?”那人讪讪笑了笑,然后挥剑抵挡夏清朝的狠辣攻击。
刃与刃的相互碰撞,打碎了雨水下落的痕迹。夏清朝手法巧妙的用血痕卷起那人的武器,然后利落的朝着身侧一甩。不偏不倚的,剑刃锋利的刺入了某棵羌朔翠竹中。
“不过如此。但我,知道你是谁了。”夏清朝装模作样的说着,等待着那人马脚露出的一刻。
“无妨。”对方无所畏惧的摊摊手,随即便准备揭开蒙在自己脸上的黑纱向她摊牌。
然而正当夏清朝凝神静待之时,成群结队的箭矢再次朝着她而来。立马定神屏息,夏清朝迅速转身后退。
“夏捕头不是想知道我的真面目吗?”却是仍旧带着黑纱,那人笑的更为阴险狡诈。顺着万箭齐发袭来,他从腰中摸出事先早已准备好的匕首,于夏清朝紧追不舍。
一方面为了要躲避箭矢的攻击,另一方面又要预防着那咄咄逼人的匕首,夏清朝只觉自己的体力正急速下降。
“嘶——”冷酷的箭矢擦破清朝的玄衣,她忍不住从口中低低发出这么一声。
“夏捕头。”那声音离自己越发的近,夏清朝甩出血痕,企图利用竹叶来暂时堵住敌手们的穷追猛打。
可谁能料想,她的左手腕忽就在那时毫无征兆的撕裂般痛了起来。这是清朝的旧病,为日复一日的强己所难而致。
“滚!”夏清朝扬扬眉,回身抬脚就是一个飞踢,重重击在了那人紧握匕首的手腕上。
随着匕首掉落,夏清朝赶紧奋不顾身的“跑路”。她大概跑了半刻,左手剧烈的颤抖终于不得不让自己停下脚步。
“别呀,兄弟。”夏清朝对着自己的左手愁眉不展道,“别在这个时候犯病啊。”她虽然认为自己的运气不好,可没想到,竟然是能如此的不好!
“我数一二三,就走好不好?”清朝继续喃喃道,“一,二......”
“夏姑娘!”
从林中远处,猝不及防的传来一人呼唤。
回眸望去,夏清朝将那向着自己奔驰而来的黑马以及黑马之上的鲜衣少年,牢牢的印在了自己的脑中。就算是隔了五六十年后再想起,那日的场景,她也会一字不落。
“你?”夏清朝疑惑的望着这名叫陈风华的少年,问道,“我不是让你去护送莺哥姑娘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别说了,先上马。”陈风华自马上俯身朝她伸出手来,是一双十分白净纤长的手。夏清朝微微曲了曲自己的手指,没有理会他,自行上了马。
“好吧。”见状,陈风华只得尴尬的笑着收回手。他偏过脸对身后的夏清朝说:“夏姑娘放心,莺哥姑娘现在绝对安全。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嗯。”夏清朝垂眸应道,“快走,那些人还在后面。”
“好。驾——”陈风华手持着缰绳,于细雨绵绵中疾驰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