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2）
五
周五是个阴天，棉絮般厚重的云层盖在天上，空气粘稠得仿佛能闷住呼吸，又湿又热。
张靖东最烦这种天气，早起冲了个冷水澡，还没等出门就又是一身汗。罗丽娜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扭头对儿子说道：“今天感觉要下雨，你把伞带上。”
“不带。”张靖东又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凉白开，“带那么多东西，累都累死了。妈我走了啊。”
说完便跑出门去。
陈睿和方豫早就在街口等着了，见张靖东来了，三个人就一起往学校走。等踩点到了学校，整个高一已经都在门口集合好，等着一起过去了。
班主任老郑是个很瘦的中年人，面黄肌瘦，长得十分苦大仇深，偏偏鼻梁上还架了一副少说七八百度的眼镜，因此张靖东那帮人都叫他瓶底儿。
“张靖东，陈睿，方豫。”老郑看到他们几个，痛心疾首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时间观念？说了提前五分钟，你们偏要踩点到。我记得你们早就入团了吧，你们三个就这样当共青团员的？”
“郑老师，我们可不就是为了当好共青团员才迟到的吗。”陈睿嬉笑道，“我们刚刚一路上不但扶老奶奶过马路，还帮人家找猫遛狗了呢。”
张靖东嘴角带着点懒洋洋的弧度，在一边接道：“可不是么，郑老师，我知道你想夸我们，我都觉得我们简直是共青团先锋，我们学雷锋做好事从来不留名，您也不用特特意夸我们了。”
“就是，老师，不用夸了，我们一颗红心向太阳，这是份内的事儿。”方豫也接道，义正言辞地就跟他们真做好事去了似的。
学生里有平时和张靖东他们不少和张靖东他们混在一处的男生，听到这话顿时哄笑成一团。老郑让他们仨你一言我一语，气得脸涨成猪肝红，指着他们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简直就是三个小流氓！”
老郑指着他们几个训了半天，然后说道：“你们几个，明天必须写两千字劳动体会，必须早上就交！”
张靖东他们几个是典型的混小子，心得体会这种东西是根本吓不住的。不但吓不住，要要战斗力十足地再跟你贫上两句。老郑刚一说完，方豫就不干了。
“老师，你这不是难为人吗，我们才劳动了一整天，你又要写那么多字的心得体会。”他抗议道，“我嘴笨，劳动体会都在心里，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方豫，你丫怎么跟老师叫板呢，像话不像话。”陈睿又笑眯眯地在旁边接话，“老师说交就教，别说两千字，中华上下五千年都给你写出来。”
人群中又一阵笑，陈睿这话摆明了就是只管答应不管做。他们这些家伙都是老油条了，写东西这种处罚虽然最能隔应他们，但十回有八回都是收不上来的，所以他们不仅是笑陈睿满嘴跑火车，还笑老郑不长记性。
谁知老郑不怒反笑，扭头对队伍里的傅安年道：“傅安年，这个作业你来收，要是收不齐，我连你一块儿罚。”
此话一出，四个人都愣了。傅安年先是有些无可奈何地皱皱眉，最后却仍然点头：“老师，我知道了。”
张靖东直接就炸了：“老郑，罚就罚，你让他监视我们干什么！”
老郑道：“像你们这种没自制力的学生，就得找个人看着，没商量，交不出来就给我把家长叫来！”
说完大手一挥，直接走到队伍最前头去了，仿佛在多挨他们三个站一会儿就能气死。
“得，这下玩儿大发了。”陈睿道，老郑把话说的那么绝，哪怕傅安年想放他们一马都不可能了，这回想混都难。
他叹口气，伸手拍一把方豫的脑袋：“咱哥仨只能有难同当了。”
“谁想跟你啷个龟儿子有难同当。”方豫嘀咕一句，灰溜溜地站回队伍里去了。
“他妈的，拿鸡毛当令箭的家伙。”张靖东小声骂了一句，他是忌惮他爸的鸡毛掸子，要不是这样，他早翘课跑了。此时飞来横祸两千字，还是让傅安年看笑话，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朝不远处正和朋友有说有笑的傅安年看了一眼。
傅安年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然而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又把头转过去了。
他这副模样看得张靖东莫名光火。等你再嚣张一会儿，张靖东在心里骂道，待会儿整不死你。
劳动实践这东西有一个十分光荣的名头，那就是响应国家号召，体验生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还有助于促进同学间团结友爱，共同奋进的精神。
但是对张靖东他们来说，这种活动只用一句话就能概括：那就是拉着他们去郊区犁地浇粪，不但臭，还累。
谁他妈想去遭这罪。
虽说劳动实践的过程很不美好，但是相比于在教室里如坐针毡地苦挨到下课，张靖东还是更愿意去田埂上挥舞锄头，对他们几个来说，这可是难得的放风时间。
况且这次出去不仅能放风，还能是个天赐良机。
他非得好好儿治一治傅安年。
早晨十点刚过，张靖东一行人就到了目的地。
他们学校的劳动实践地点是固定的，一直都是郊区的一处水稻田。田地早就承包给了公社，而接待学生们前来劳动实践，也是分配给公社的任务之一。
水稻田潮湿，加之现在是夏天，各种蛇虫鼠蚁都十分猖獗，这也是有些学生不愿意来的原因之一。
到了田边，老郑趁班干部给他们发农具的时候又训了几句话，内容无非就是现在是晚稻播种的关键时刻，让他们老实干活别偷懒，颠来倒去说了好几次，听得张靖东十分不耐烦。
“他妈的，听癞蛤蟆叫都比听他训舒坦。”
他嘀咕了一句，逗的旁边的方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郑听到动静，隔着镜片朝他瞪过来，眼神简直能喷出火。
“方豫，我看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没，没！”方豫怕再触老郑眉头，赶紧把剩下的笑憋回去，摇头摆手连声否认。
“那就给我认真听！没组织没纪律，像什么样子！”老郑斥道，又逮着方豫训了半天，才让他们原地解散，自己分组干活儿去。
陈睿等老郑背着胳膊走远之后才噗地一声笑出来，捂着肚子蹲在田埂上，都快笑岔气了。
“你还笑，笑个锤子。”方豫感觉很委屈，气得照着陈睿屁股就踢了一脚。
陈睿好容易稳住身子，抬眼看了方豫一眼，还没说出话来，噗嗤一声又笑了。
方豫这下彻底怒了，揪着陈睿就打，嘴里一口四川话骂着，气得眼镜都歪了：“龟儿子，你还好意思笑，要不是你两个不提醒老子，我至于让他瞅到！”
“你丫给我说普通话，我听不懂！”陈睿大笑，伸手照着方豫的脑袋就是一统揉搓，“方豫同志，我发现你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傻呢！”
“我**个瓜娃子！”方豫骂道。
然而这时候老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又绕回来了，刚一走近就听见方豫在骂人，顿时怒不可遏，当即决定亲自拎着方豫去干活。
“你不没自觉吗，今天我亲自监督你，我看你小子怎么偷懒！”
方豫哭丧着脸又没法儿反驳，只得扛着锄头跟老郑走。陈睿和张靖东站在一旁，让他逗的前仰后合，只有那么幸灾乐祸了。
“嗳，东子，陈睿。”身后突然有人喊道。张靖东回头一看，是二班的李永军。
“都中午了，还早呢。”张靖东一见到对方的模样就忍不住乐了，“哟，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李永军这会儿看起来臊眉耷眼的，全然没了昨天的精气神。听张靖东这么说也只撇撇嘴角：“能怎么着，让人甩了呗。”
张靖东一愣：“这次又是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