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没有人看清他究竟做了什么，不多时就听陈烨喉中发出了咯咯的哽咽声！
堂中众人蓦然色变，却不知方才他指尖轻弹，一粒细若芥子的东西落进了陈烨胸腹伤口里，瞬间那血肉就蠕动了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镜渊惊道。
只见一株鲜翠的苗茎突然从那狰狞的创口长了出来，根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皮下蔓延着，越长越大，顷刻间枝头优雅地结出了花苞——正是种在绝尘寝宫前的烈焰似的花。
“罗、罗刹花……”有见多识广的人当场认出这种恶名昭著的花，面色一时难看至极，再看向莫如悔的眼神就分外戒备而嫌恶。
若说绝命谷声名狼藉，此花也可谓劳苦功高。
以人肉为壤，一花一命。
罗刹花状如红花石蒜，有花不见叶，根系柔韧而发达，喜嗜血肉，根茎上遍布着纤细如牛毛的软刺，被扎到的地方会痛痒难耐到不堪忍受的地步。
若是种子钻入了人的血肉，便会迅速生根开花，那种活生生被根系植入体内生长的剧痛更是无人扛得住的酷刑。
弹指间那花苞绽放了，露出它高贵美艳的真容，真如鲜血染就，艳眼夺目。花开的一刹那，陈烨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哀嚎。
鲜红欲滴的花朵在剧烈的挣扎下不住颤动。
镜渊无法想像绝命谷那片人间难寻的盛世美景究竟浇灌了多少鲜血，地下又埋葬了多少血肉之躯。
原来所谓“做绝命谷的花泥”，从来都不只是一句玩笑话。
陈烨痛到了极限，整个人痉挛起来，脑门狰狞得鼓起道道青筋，他张开满是血洞的大嘴梗起脖子仰面朝天，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歇斯底里的嚎叫，然而并没有——他只惨叫了几声就已经根本喊都喊不出来了。
“杀，杀了我！”陈烨声嘶力竭地哀求。
“求求你……杀了我……求，求你……”
莫如悔垂眸看着扭曲挣扎的人，眼神毫无波澜，仿佛神明看众生如蝼蚁。
“晚了。”
他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徐徐绕过陈烨向外走去。经过镜渊身边时，温言道：“你看，我体贴么？”言罢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扬长而去，转眼消失在幽邃的走廊深处。
他一走，众人只将视线再次集中到陈烨身上。
只见陈烨已经抽搐着翻倒在地，整个人疼得蜷了起来，惨不忍睹，一时竟无人敢去触碰他。他俯身趴着，把整株罗刹花都压在了下方，却见那花茎慢慢拱开他的身体，从身侧缝隙里钻了出来，继续茁壮地向天生长。
看着那肆虐的花枝，嫣红花瓣犹如从人心头剜肉的尖钩，镜渊只觉背后瘆得尽是冷汗，沉声道：“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来的，若你肯如实交待清楚，我便让你尽早解脱。”
“是……是……”陈烨发出一阵急促的喘声，好似想要说什么，却偏偏梗在嗓子眼里。
他窒息般大张着嘴，喉咙里咯咯作响，突然倒起气来。
那压抑的声响十分可怕，就像鼓起了残破的风箱，用石片在烂瓦罐里刮擦。
镜渊听得头皮发麻，正要上前查看，却被曲长老肃然拦住。
“陈烨！”曲长老斥道，“罗刹花虽折磨人可没那么容易死，你若识相便尽早招出，我给你痛快！”
陈烨侧着头看向镜渊与曲长老的方向，眼珠通红得震颤着，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镜渊强忍着心中不适与他对视，却霍然在他张开的喉咙深处看到一些浅色的东西在动……
一时愕然，险些惊呼出声。
那是罗刹花的白色花根！
不等他从骇然中清醒，陈烨忽然缩在地上剧烈颤栗起来，被紧紧缚住的手臂用力扭动起来，身上的血肉迅速瘪了下去，很快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阴冷的屋内寂静一片，再听不到那种凄厉可怖的惨叫声，甚至连天城诸人也屏声静气，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响动。
只有那棵令人恐惧的花株，在众人惊悚的注视下又从尸体上抽出数条花茎，密布在他背上活生生开出了一丛血色的花。
“怎会如此？！”镜渊急欲上前确认他的情况。
一旁的曲长老断然喝道：“不可！”说着手腕一抖，一枚棋子凌空向陈烨后背穴位击去。
随着棋子击落，尸体竟乍然炸裂！无数根茎从皮下钻了出来，在衣服里鼓囊囊地攒动，整个人陡然变作一具人皮筛子！
曲长老万万没想到有此变故，拉过镜渊猝然急退，丝毫不敢沾染上任何碎屑。
陈烨竟已被罗刹花的花根彻底吃空，浑身上下被掏得只剩一副森白骨架以及一张如蝉蜕般薄薄的皮囊！居然连一滴血液也未剩下！
那带动躯壳细微颤栗着的，是那些细如毛发的根须！
镜渊浑身一阵恶寒，没忍住接连退了两步，远离那一坨白漆漆紧密缠绕出一副人形、微微扭动着的花根。
那须根彻底蚕食完最后一丝血肉，覆在干净惨白的骨架上一动不动了，无风摇曳着那一丛艳美的花枝，招展如餍足的饕客。
莫如悔悠悠回到苍莲峰，小鬟沏的茶还未奉上，只见镜渊匆匆闯入东院，喊道：“莫如悔！”
见他如此行色匆忙，莫如悔略微惊讶，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现：“怎么了？”
“你……”镜渊面色非常难看，不止是因为那令人震撼的惨状，更是有些无法抑制的本能的抵触情绪。
莫如悔更是不解，蹙起了眉，道：“到底怎么了？”
镜渊定定地看了他片刻，艰涩道：“陈烨死了……被罗刹花吃了！”
“什么？”
“你走没多久他就死了！死前什么都没供出来。”
莫如悔原只想慢慢折磨他至死，也没有料到他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死于非命，喃喃道：“罗刹花虽然恐怖，却是很温吞的刑罚，怎会如此之快？”
——如此快。
这是一个早知本该如此，只是时间上出现了偏差的回答。
镜渊额角青筋一跳，心渐渐沉了下去。
从莫如悔依旧平静的神情里，镜渊看不出任何诸如错愕、惭愧的反应，甚至连解释一下的意思也欠奉。
这让镜渊有种荒谬的感觉，他忽然有点搞不懂，陈烨仿佛被灭口一般的猝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他故意为之。
无论是莫如悔对陈烨之死的无动于衷，还是对这种堪称残忍的刑罚习以为常，都让镜渊感到一股发自骨髓的森寒。
也许在他眼中，陈烨本就是该死的，他想杀就杀了，既然人已经死了，不管是不是意外，他都不屑解释。
镜渊看着眼前之人，好像有点不认识了。
“你去看看吧，尸身还在殿里躺着，无人敢动。”
“好。”莫如悔神色自若，淡然起身。
镜渊从未像现在这样想亲口听他辩解一句“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死了”，哪怕不咸不淡地说一句“这不是我的本意”。
可直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跨出院门时几乎不带任何情绪地一声轻叹。
两人再次回到清云后殿。
城主已被妥帖转移到另外的寝房休养，偌大寝殿只有一众侍卫围守着陈烨的残骸，还有几名长老脸色铁青地立于殿内一侧，冷冷看着他款步而入，很有些遥相对峙的意味。
莫如悔并没有搭理旁人，径直走向那一团维持着人形轮廓的花根，微微皱起眉。
“莫谷主，你这行径实在太过了！幕后黑手还未找到，陈烨却突然惨死，这下，我们该如何向城主交待，哎……”曲长老不认同地摇了摇头，连声叹气。
“曲长老正气凛然，自然看不惯我这等阴邪手段。”莫如悔对他到还有三分客气，总算回了一句，只是这言语中讥诮的味道难免太重。
这时，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卢长老开口嘲讽道:“没看到莫谷主忙着灭口么，谁知道要找的人是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莫如悔恍若未闻，俯身查看罗刹花。
见他不理不睬，卢长老更是怒不可言，道：“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