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城主!”
“体温越烧越高了!不妙!”
“快!拿金针来!”
曲长老一掌抵在镜鸿复心口上,冷汗淋漓而下,却压不住他浑身猛烈痉挛:“不行,毒进了心脉,内力压不住!”
侍卫匆匆取来金针,卢长老大步上前取过来拂手一按,金针入体扎入数道要害大穴,最为精纯的内元完全不惜损耗地渡了过来。
只听屋外有人喊道:“莫谷主来了!”
莫如悔凌空穿过长廊飘然而至,众人立刻让出道路。虽然天城诸人都对这尊魔神敬而远之,但此时见了他,所有人都荒谬地生出些不明来由的希望。
几位长老围在榻边,见到莫如悔进来,纷纷抬头望了过来,面上神情竟是悲愤而期冀的。
莫如悔快步上前,只往榻上看了一眼,眉心就狠狠一跳!
镜鸿复湮没在床厢的阴影里,周身溃烂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青色,唇瓣紫绀眼窝浓黑,印堂已笼上了死气!眼见人无法自制的抽搐了起来,曲长老输入的内元再也压不住他体内迸发的毒,几道深青色的血脉向心口蔓延,连金针都无法阻挡住分毫。
“让开!”莫如悔低喝道,一掌接替了曲长老内力源源不断地灌入城主经脉,另一手毫不犹豫的钳开镜鸿复紧闭的下颌,一粒通红的药丸弹射入口,配合手劲一提一按顿时吞咽了进去。
只见镜鸿复青灰的脸色陡然转白,嘴角淌下两道黑血,面上骤然见了一丝生气!
“父亲!”镜渊不禁喜极而呼。
莫如悔却倏地一拧眉头,霎那间只看浑身的青黑毒气竞相向心口涌来,金针再也压抑不住“嗤、嗤”几声倒射而出,卢长老一声闷哼退了一步,惊怒:“不好!毒倒灌了!”
几乎在同时,原本无声无息的城主断断续续的喘了起来,竟像是倒起气来!
卢长老脾气火爆至极,顿时怒吼道:“你到底行不行!万象散彻底发作了!你要是把城主医死,我扒了你的皮!”
“滚出去。”莫如悔低声道。
“什么?!”卢长老瞪圆了一双牛眼,刚要破口大骂,立刻被曲长老一拦,急道:“人命关天!莫谷主可还有办法!”
莫如悔转头瞥向镜渊,只看到了满眼的悲痛与哀求。
“能救。”莫如悔垂下眼睑,堪称镇静的声线为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他看也不看众人,不容置疑地轻轻一扬手:“都退下!”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迟疑,卢长老甚至还想冲动地说些什么,曲长老微微一叹当机立断:“暂且回避吧!谷主施术需要清静。”
“可是,留他一人……”
“听莫谷主的。”曲长老虽然也担忧至极,但此时此刻除了信任他,已经别无他法。
曲长老吩咐左右都退下,领着众长老退出了房间。
镜渊亲手轻轻拢上了门,对他而已今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尽在屋中。
沉重的门扉一关就是整整两日,城主病危的噩耗顷刻传遍整座天城,一时人心惶惶,皆道绝尘解毒失败,城主恐怕凶多吉少。
镜渊一言不发地守在走廊里,不肯走开片刻。
期间只听莫如悔扬声唤过他一次,指示他返回东院药室取药。
踏雪无痕轻功纵提到了极致,他粗喘着隔着门把药递给莫如悔的时候,只觉那张在门缝里一闪而过的脸憔悴至极,未等他看清门扉再一次重重掩上。
他嗅到了一股浓郁而提神的药香。
“镜渊。”不知又过了多少个时辰,恍如天籁般冷清的声音终于响起。
“进来吧。”
镜渊心脏猛然一跳,立刻推门而入。
寝房内有一股明显的病气混合着草药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的铁锈味。
莫如悔负手站在窗前,尽目远眺着一川风雪,冷风涌入顿时冲散了室内浊气。
镜渊无暇他顾奔到榻前,只见镜鸿复睡得相当平和,面色出乎意料的好,看起来毒素已清,最危险的时候已经渡过去了,连一身桃花蛊造成的疮面都有了很明显的愈合迹象。
两天了,他终于感到心脏从嗓子眼落回了胸腔里。
“镜渊,这次你父亲毒发不是病情反复。”莫如悔抬手关上了窗,风声雪迹顿时消弭。
“此话怎讲?”镜渊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轻蹙。
“是又有人给你父亲投了毒,才会导致万象散发作。”
镜渊惊疑不定,脱口道:“当真?”
“我调配的药我自有分寸,绝不会引发万象散。”莫如悔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口吻却满含嘲讽,“若非我有所防范每日都额外给他服用九转甘露,这次等不到施救,人早就不行了。”
镜渊没忍住在屋里踱了几步,沉声道:“此人恐怕便是之前下万象散的细作,这次投毒一石二鸟,既害了我父亲还可以嫁祸给你解毒失败,真出了事你解释都解释不清。你若早一些……”
话说了一半却在抬眼与莫如悔对视时戛然而止。
他气色非常差,在寝室昼夜点亮的烛光下,面如金纸,眼底尽是血丝,本就削薄的唇淡到发白。
镜渊刹那间有一种错觉,他看上去比那床榻上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人还要枯槁,仿佛一具轻轻触碰就会支离破碎的冰壳。
“你……你没事吧?!”镜渊猛然上前,一把揽住他,陡然想起他为了救人已经两日未曾阖眼,亦未进水米。
莫如悔便也顺势靠在他怀里,将额头轻轻搭在他肩上,挺拔的脊骨微微一松,整个人放松下来闭上了眼:“没事。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怀里的人是这样单薄而虚弱,镜渊一动不动抱住他,双手搂住了他的背。
镜渊轻抚着他的长发,将发丝缠在指尖:“如悔,此番变故,只怕会有些质疑你的声音,你莫要在意。”
莫如悔静静靠了片刻,轻声笑了一下,道:“你信我便足矣。”
“我自然是信你的。”
寝房门扉终于敞开,莫如悔缓缓踱出,在外守候多时的长老顿时一迎而上。
“万象散已解,城主病情已无大碍。等他再调养一阵身体,本座会着手拔除桃花蛊,不可操之过急。”
莫如悔淡然说着,连个眼神都没施舍半分,轻拂衣袖,自在而去。
天城从这场降雪起,陷入了安静而漫长的深冬,雪落了又停,停了又落,缠绵悱恻。
镜渊很惦记东院取暖的情况,积极备上了一应俱全的取暖之物,点了好几个炭火盆不说,还把东院极少用的地龙烧得火热,烘得屋里温暖的穿单衣都足够。
那天莫如悔从外面回来,推开门就被一阵暖风裹挟着熏香扑了出来,他在门外默默站了良久,进屋就把炭火全给熄了。
雪终于在黄昏的时候停了,那夜星辰格外璀璨,月色如长河奔流在雪色山脊,辉映一道道峦峰婉若游龙。
长夜漫漫,东院的灯火早已熄了。
天城彻底戒严了起来,巡逻的侍卫多了好几倍,更深夜静山林内梭巡的声音悠远清晰。
镜渊看着这无边月夜,寻来竹笛,轻巧翻出窗外,纵身直上了屋檐。
他扫了扫雪在屋脊上随意一坐,随性吹了开来,大抵是信手拈来的小调,清远悠扬并不连贯,吹一段停一段,断断续续回响在寂寥的月色下。
屋内熄了烛火,清朗月光从大敞的窗口洒进,笼在榻上的人身上。
莫如悔并未就寝,披着中衣倚在榻上半阖着眼,有啁啾虫语隐隐约约响在他耳畔,他支额侧耳听着,又分神于那竹笛,不由有一些走神。
每每以为笛声停了,过一段时间又隐约的响起。
就这样听了许久,直到蛊虫又在他耳边幽幽虫呐。
莫如悔望了眼笛音传来的方向——其实以他的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再探。”他平淡道。
空明月华下,一道细小通透的暗影晃出窗棂,消失在苍茫雪夜中。
莫如悔听了很久那断断续续的笛音,似乎想等一曲终了再去歇息,却迟迟等不到终章。
下榻披衣,里外穿戴整齐,推门而出。
镜渊坐的高望得远,莫如悔亦没有刻意掩藏动静,从东院墙上一翻身,镜渊便看到了。
笛音忽然寂静,莫如悔踏雪行来,立于庭院深沉的夜色中。
镜渊在高处愣愣看着他,好半天才低声道:“吵到你了?”
“没有。”
莫如悔摇了摇头,长身掠起,如鬼魅般凌空跃上了屋顶。
这奇诡迅敏的身法还有力求一击必杀的攻势,当真一点也不像蛊师出身,镜渊默默想着,向他招了下手,把身边掸扫干净。
“你还没睡?”镜渊讶然发现他衣裳穿戴得极其规整。
莫如悔踩着落满积雪的瓦片,悠悠走来,在他身边坐下,道:“歇了一整天了。”
“那也该继续休息才对,你气色很差。”
莫如悔轻笑着哼了一声,伸手搭在他肩上一揽,宽袍广袖罩住镜渊整个后背,直接把人拥在怀中。镜渊索性回手去搂他的腰,使劲儿往身边带了带。
夜渐深,风愈凉,满院积雪映着苍凉月光,四野凄清。
年轻男子手臂有劲儿,仿若一柄刚从铸剑池里钳上来的软剑,环在莫如悔腰间,窜出一丝丝惊人的热,勒得他腰骨酥烫。
“回去吧。”莫如悔轻声道。
“嗯。”镜渊虽应着,却没有动弹,反而将他搂得更紧,相偎之处有暖烘烘的热量透过沁凉的衣物直接烫在他身上。
“若是冷就回去多穿一件,别往我身上挤。”
镜渊捧起他冰凉的手搓了搓,笑道:“我是怕你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