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天色阴沉,竟是渐渐下起了雪,细雪如尘洒落长街。
莫如悔在深冬沁寒的风雪中微微仰起头,半阖起眼眸,似在聆听什么。
镜渊看他这副模样,运足了耳力去听,却也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丝竹乐声。”莫如悔睁开眼,面朝北方一抬下巴,“那边有乐坊?”
镜渊不禁骇然!
他根本没有听到任何有关丝竹的动静,若说北面有丝竹声,那定是城北的秦楼楚馆!
这样的距离,他怎么可能听得到?
“你听得到丝竹之声?”镜渊震惊道。
莫如悔笑着反问:“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耳力好,单纯是因为内力高?”
难道不是么,镜渊迟疑着点了点头。
莫如悔朝他勾勾手,待他凑上前来,一双带着寒意的手捂住了他的双耳。
冰凉的手掌扣出一个弧度,隐约从中传来带着风声的轰鸣,与体内潮汐般的脉流共振。
可惜任凭他运足了耳力,依旧没有听到额外的响动,不由满腹狐疑。
莫如悔笑眯眯地看着他,用气声轻轻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镜渊微微蹙眉,猛然一惊!
从指掌与耳朵留出的缝隙中,传来一种微弱的啁啾声。
似是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低声呢喃,虽然无法听清在说些什么,却又带着股亲昵粘人的味道。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
他越是惊愕,莫如悔嘴角的笑意越深,小声说:“嘘,认真听。”
细语喃喃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最后竟化为了悠远轻扬的丝竹之声,曼妙婉转,不绝于耳,投入其中细听,甚至能听到一丝清柔哀婉的女声,再细听,只闻唱声字字珠玑,余音袅袅。
听着这旖旎的靡靡之音,镜渊不觉陶醉,只觉得惊悚!
“这……这是……”他睁圆了一双星眸,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莫如悔含笑道:“有趣么?”说完双手一松,轻拢了下他的鬓发。
声音戛然而止,耳中只剩冬日里寒凉的风雪声。
“这到底是什么?”镜渊问道。
“这是耳报神,我豢养的一种蛊。”莫如悔做了个类似拈花往耳边别的动作,镜渊注意到明明无风吹拂,他的发丝微微轻扬,仿佛有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在温柔纠缠他的长发。
“耳报神?!”镜渊简直比刚才刚听到虫语啁啾之时还要震撼。
他居然豢养着耳报神。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蛊,江湖中对它的描述已然神化。此蛊早已绝迹多年,它作用之神奇,甚至很多人并不相信它真实存在!。
相传驱使耳报神出神入化,耳目可以遍布方圆百里,任何声息都逃不过它的捕捉,即使是内力传音也难逃被监听的命运,能力堪称逆天。
若他真有耳报神,为何要说出来?镜渊心里第一个疑问居然是此,而后才内心一颤,意识到了更重要的另外一点——
瀚岚天城岂不是彻底暴露在他监控之下?
望着镜渊脸上复杂的表情,莫如悔清淡地笑了笑,道:“放心,耳报神没有传说中那么邪乎,也并不容易驾驭,若非必要,我不会轻易使用。”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镜渊不爱用阴暗心理揣摩人,听他那么说便也不再多想,但他不认为两人如今的状态值得对方毫无保留。
莫如悔沉默了一下,旋即自嘲地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是……不想瞒着你。”
镜渊觉得他解释起来的样子有些异样,似乎还含着一些难以言明的心绪。
但这种感觉太过微妙太深邃,难以琢磨,有什么东西霎那一闪,尚未抓住便匆匆自心头消失。
莫如悔接着又道:“以后听到什么奇异的事情,少不得要与你讲,趁早告诉你,省得到时多费口舌。”
“你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镜渊不由感慨。
莫如悔浅笑不语。
不知为何,就想对他坦白一点,再坦白一点。
孤寂久了,深藏不露早已变为本能,对所有人都隐瞒甚多。
现在却想挑挑拣拣把那些可以告诉他的,统统都告诉他,会有种心安的错觉。虽知不该这么做,起码不该这么快对一个尚不能对他敞开心扉的人这么做,但是他忍不住。
镜渊为人赤忱剔透,一身正气凛然,有一颗赤子之心,值得被真心对待,若非情非得已,不想瞒他分毫,欺他分毫。
一直以来,畏他惧他的人太多,肯信他护他的太少。
心悦他人,感情用事,是最致命的缺陷。江湖上一次大意马失前蹄的事比比皆是,又有谁不怕所托非人——
可他就是难以压抑这样的冲动。
他从不是坦诚的人,习惯了凡事留一线,万事有保留。
为什么竟会变得如此?
就像交代的越多,让自己在对方眼里越透彻,对方完整接纳他的可能性就越大。
明明已经把人彻底抓在了手中,为何还要头脑发热去讨好他?患得患失在意他的感受?
大概是疯了吧。
绝尘这一辈子,一身累累血债,形单影只,谁会信一朝走火入魔,没能烧得形神俱灭化为飞灰,反而就此情根深种,白白剜这一颗心捧给别人。
有谁会信。
腐朽的沼泽会开出花。
他自己都不信。
天地空茫,暮霭沉沉,回到天城时,别院已是银装素裹,满目皑皑雪景。
那晚雪下得很大,呼啸着笼罩了绵延山峦,这一片天地都被封锁在深冬的寒意里,诸峰岑寂。
天城的冬天总是干燥而寒冷的,白日里炭盆没烧得太烫,入夜了便有些凉,镜渊将被子放在熏笼上烘着,习惯性望了眼东院的灯火。
不知道他那边冷不冷,可还习惯。
正要熄灯,只听屋门轻响,有人进来了。镜渊一回头,就看莫如悔施施然走了过来,肩头还落着些雪花。
“你怎么来了?”镜渊微感意外,语气里捎着些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惊喜。
“天气如此寒凉,你好意思让我一人独寝?”莫如悔扬袖朝他拂了一记。
镜渊脸上一赧,却道:“东院不够暖和么?我已经让秋伯把地龙烧起来了,就怕你夜里会冷。”
“……”莫如悔索性没答话,把他硬生生往榻上推,直接去解他衣领的纽襻。
镜渊一把攥住了他的腕子,面色陡然红透了:“……你!”
莫如悔抽回了手没有跟他较劲,欣赏着他的不知所措,特别自然地脱起衣衫。
指尖一扯,腰封随之掉落,披在身上的墨紫宽袍滑了下来,露出里面一袭素白中衣。
镜渊两眼直直盯在他身上,喉头难以自制的一滚,面红耳赤道:“你这也太……”
“太怎样?”莫如悔手下动作丝毫不停,脱了外袍褪去亵裤,全身上下只松垮垮地挂着一件中衣,又道:“我若不主动,怕你又忘了自己的本分。”
镜渊对他这种语带刻薄的本性已经习以为常,忍不住促狭道:“我还以为莫谷主对我的表现心有余悸了,不敢再领教。”
分明还对那天的嫌弃耿耿于怀。
莫如悔扯了扯嘴角,向着床榻一扬下巴。
灯烛摇曳,一切都笼罩在暖黄的光芒下,纤毫毕现又带着朦胧暧昧。他穿着薄薄的纯白衣衫,衣摆堪堪盖过腿根,大腿白的惊人,衣衫下的一切都若隐若现,看不真着。
镜渊抱着某些隐秘期待的同时,其实是有点抗拒的,可他盯着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就顺从地给他挪了位置。
莫如悔这才满意了,轻掩前襟爬上了床榻,回手放下床帐,两人顿时处在一方密闭的小空间里,垂落的床帐映透出昏黄暗淡的暖光,暧昧的气氛急剧升温。
“早这么自觉不就好了?”莫如悔抽了发簪,长发披散开来散在白色的衣料上,过膝的长发直接垂到了床铺上,漆黑柔顺,衬得肌肤雪一般白皙。抬眸冲着镜渊微微一笑,顾盼间面颊似乎泛上了桃红。
这怎会是洪水猛兽?分明是国色天香大美人。
镜渊原本有些抵触的情绪在这一笑中化为乌有。脑海里乱成一团的思绪仿佛被人用梳子强行捋顺,捋不顺的那些烦闷、别扭,就干脆一把扥断,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