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2)
房里的灯很暗,莫如悔漫不经心地拨弄灯苗,摇摆的灯芯投映出他的影子,朦胧扭曲的巨大阴影落在旁边雪白的墙上,随着他的拨弄无助轻晃。
镜渊推门而出,回来的时候竟抱回了一床被子。
“你这是何意?”莫如悔转过身来,背光的脸显得晦暗不明。
镜渊犹豫了一下,把被子抱到榻边,实话实说:“睡一床被,我怕不习惯……”
两人刚成亲便分开住了,从未再同床共枕过,镜渊独自一人惯了,总不适应身边有人。
“我是不是一直以来,太惯着你了。”
莫如悔冷冷看着他,声音很喑哑,因为太过低沉显出一种类似亲昵的意味,暧昧的令人毛骨悚然,带着一种残忍的血腥气。
仿佛猛兽带着倒钩的舌头温柔舔舐过肌肤。
镜渊顿时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柱从尾椎往上蹿,遍体生寒。
一条银鞭骤然弹至眼前,缠住他的腰狠狠一扯!
镜渊没料到他说动便动手,一时不察被扯得险些撞进他怀里,也有些恼了,面色难看地蹙起双眉:“你这是做什么。”
莫如悔向来不是好相与的,一旦动怒便连话也说得十分刻薄:“让你看看清楚,怙恩恃宠也要有个限度!”
没想到会是这番说辞,镜渊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衬着一袭黑衣,仿佛浓云叠布。
“莫如悔,既然你我已经成亲,理应彼此尊重。”镜渊加重了语气,一把拽开腰间软鞭。
“尊重?”莫如悔神情恹恹,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可惜不是笑他人愚笨,而是他人笑他痴傻。
“你说一说,我还不够尊重你么?”他反问道。
镜渊紧紧抿住削薄刚毅的唇,不说话。
“原来你还记得你我成亲了?”莫如悔噙着一抹冷淡的笑意,“我还以为你把这门亲事当作了交易,完了婚便钱货两清。”
镜渊脱口道:“难道不是么?”
冰冷的笑意逐渐沉寂。
一种无形的风暴在无声酝酿,莫如悔的表情很宁静,但是他不笑了。
压迫感恍如实质般凝结,抑得人无法喘息,越来越沉重暴戾,山雨欲来。
行到了巅峰之时,下一刻便要倾覆!
爆发或者消弭。
镜渊的心脏像被磨盘碾过,有种鲜辣的淋漓感,有种报复的痛快,却又涩到发苦,拧成一团。
然而莫如悔并没有发怒。
他垂下眼,敛起眼底动辄覆灭一切的冷煞,极其缓慢的收起了绽出的刺。用清淡的语气说了一声“是”。
是交易。
他终于肯承认,这就是一场交易。
没有两厢情愿,没有彼此倾心。那日林中相逢,是一场深深的缘,注定要纠缠不休,不料却只是一场孽缘,妄想欢喜收场。
镜渊骤然攥拳,方才心中有多快意狠厉,如今反噬的就有多猛烈残酷,一腔汹涌澎湃的热血骤然冷却。
言语是蝎子带钩的尾巴尖,谁说兵不血刃内心便不会受伤。
莫如悔倏然从榻边起身,身姿挺拔袍裾委地,昂首屹立在镜渊面前。
“事到如今你还没清醒么?这门亲事名正言顺。”他的口吻是一如既往的冷傲清绝,带着难以言描的嘲弄。
“讨好我,取悦我,是你应尽的本分。就算你再不情愿,这辈子也得跟我过。”
“认了吧,活该你当初遇见我,是你自找的。”
镜渊不敢置信地直视着他,再一次更深刻的了解了眼前之人鲜亮的皮囊里饱含了怎样的恶。
实在无法形容内心的感触,他本想激怒对方,却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无足轻重。他假想的敌手根本不在意他的反抗,甚至不屑于敲打。
昏黄的烛光下,莫如悔的肤色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白。
不同于初见时辉映在月华下光洁的莹白,而是那种失去了血色以后灰败的白,是春末溪流上的薄冰,好似轻轻触碰便会化为万千龟裂的碎片。
眼中却有一种危险而精亮的光芒。
镜渊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种神情,唯一能想到的情形,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居然觉得莫如悔像个病入膏肓的人,身躯早已腐朽不堪一击,眼眸却闪烁着回光返照般奕奕的光。
镜渊苦涩地道:“就算如此,你也别想我对你笑脸相迎。”
莫如悔眼中执着而病态的光更盛了。
“我要你笑脸相迎做什么?我又不要你喜欢我。”
听到了对方的话,镜渊心中强行压抑着的悲愤突然空了,舌根弥漫开难以言喻的酸麻苦涩,不合时宜地想起两人交颈相欢之时的契合火热,温柔缠绵,竟觉得有种委屈。
此时他忽然有些理解莫如悔的想法了。
这个人根本不懂情爱,他只是遇到了有趣的东西,就想占为己有,谁又会管那东西是不是心甘情愿。
原先镜渊一直觉得他有病,若不是有病,为何好端端的谷主不做,非要跑来跟他成亲?
此时此刻这种情绪达到了巅峰!
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清晰的体悟——莫如悔岂止是有病,他是疯了。
一个偏执冷酷理智的疯子,他为了得到,不惜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恨、可笑又可怜。
“从没有人敢这样忤逆我,我真该杀了你。”莫如悔说着残忍的话,却欺身向前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死死地搂住。
他的身量比镜渊高,内功登峰造极,一双劲瘦冷硬的手臂就像牢笼,锁在怀中再也不放他走。
怀中的身体太过温热,是一炉火,是人间的温存暖意。
莫如悔擒住他的手指在掌间摩挲把玩,他喜欢镜渊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带着用刀养成的薄茧,温暖而干燥。十指扣进指缝间,掌心相贴,无间无隙,俯下头深埋在他颈窝里,贪婪亲昵的嗅着,蹭开他严丝合缝的衣领,把唇贴在上面。
“以后听话一点,你我都好过。”
嗓音里有些沙哑,却柔和的味道。
镜渊的心蓦然软了下来,忽然很想回手搂他,却被他用劲扣住了十指不放。
他觉得自己也疯了,居然会觉得这个丧心病狂的人惹人心疼。
“你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镜渊的语气充斥着不甘心又无可奈何,还有一点认命。
莫如悔唇角勾起一丝稍瞬即逝的弧度,在镜渊看不见的地方,一双凤眼明亮清澈,露出了可以算得上甘之如饴的神情。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静谧,镜渊久久没有动弹,半晌才听到肩上的人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有意思。”
最后到底是镜渊先服软认错,莫如悔注视了他好久,总算放过了他。
夜深熄灯之后,莫如悔直截让镜渊睡床里头,自己则占了外侧。
“为什么我睡里边……”镜渊嘀咕道。
莫如悔道:“我醒得早,不想从你身上翻过去,你睡觉老实一点。”
镜渊:“……”
窗外月朗星稀,夜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