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我边躺在那儿,边回想卵石的来龙去脉,以及恐惧随着芙丽达初次进入我的世界的情况,不知道时间究竟是夜晚还是早晨,这时劳莉来叫我了。
她敲门,我知道那是劳莉。我起来开门,我在她离开后躺下去时并没有脱衣服。
“大主教要见你。”她说。她并不看我的脸,也许她不看倒好。我一夜没睡好,脸又没刮,脸色很难看。
她领我重新穿过一条条走道。我想着在这场游戏结束之前我必须做的三件事,一件为人类,两件是为我自己的。
“他为何那么恨你?”劳莉说。
“谁?”我问。
“院长。”
“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我说,“他说他是——我相信他是——我的父亲。”
她转过头来,飞快往后掠了我一眼,又回过头去看着前面。“可怜的人。”她轻声说。
说来奇怪,可我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是的。”我说。
她在一扇门前止步,轻轻敲门。
“进来。”舱室里一个柔和的声音说。
劳莉将门滑移开,我们走进舱室。这间房不比我睡觉的那间大多少。房间中央一张椅子里坐着一个老人,他脸容苍白,头发是纯白的,我过了一会后才知道他是残疾人,他不会走路。我还知道他的年纪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老。疾病、痛苦和悲伤啮蚀了他的身体,在他脸上蚀刻出一条条皱纹,使他的眼窝成了两个深陷的凹穴。
但他的眼睛是睿智的、善意的,找知道我可以信赖他。
“这么说,”他温和地说,“我们终于见面了,我的儿。”
“终于?”
“我对发生在你身上以及你所做的事情一直深感兴趣。”
我低下头,没说一句话。
“坐吧。”他说。
我们把贴墙放着的椅子拉过来,坐下。我坐在他对面,劳莉则坐在他旁边,她双手捧起他的一只手握着。我意识到他们是联合起来对付我的。
“那么,那块卵石最终证明是毫无用处、毫无价值的喽?”他说。
我转向劳莉,“你跟他说了!”我责备地说。
她挑战似的抬起头。“是的,”她说,“我不能让你和他讨价还价。你可能要求得到某件东西,而将那东西给你是会使他伤心的。”
我冰冷而又愤怒地重新靠在椅背上:“你的话完全不算数?”
“不算数,我作出过更大的牺牲。”
“可你说的时候是认真的。是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后来说了些什么?”
大主教一直在来来回回看着我们俩,此时他举起一只几乎是透明的手。
“孩子们!”他说。我们不做声了,彼此怒目而视。“她告诉我了,”他说,露出悲伤的微笑,“不过,她关心你恐怕要比关心我更多,这孩子对我太了如指掌了。现在我保证,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合理要求。”
我皱起眉头,掠了劳莉一眼。她正看着大主教,她的脸是苍白的。
“你想要什么,我的儿?”
“待会儿再说,”我说,“你说卵石毫无用处、毫无价值。可是,若你和它在一起的时间跟我一样长,你就会改变想法。因为你只说对了一半。那块卵石毫无用处,但并不毫无价值。”
“微妙的区别。”
“它非常珍贵。我们确实无法使用它,因为我们不具备执行它的指示的能力;它并不是对我们讲话的。可它并非毫无价值,因为它提出了一个能够重整星系,为建立第三帝国铺平道路的思想。实际上,它提出了两个思想。”
“你的话我恐怕听不明白,我的儿。”
“那么,要是我对许多你可能已经非常了解的事情进行反复申述,你就得原谅我。不过,对星系的一些事,你也许没有我那么清楚。”
“哪些事呢?”
“星系被分裂成为数以千计的各自分离的天体,它们彼此交战,每一个天体都是一个无法攻克的堡垒,除非付出几乎比该天体的价值更大的代价。其根本原因是防御能力远胜于进攻能力。”
老人点头表示同意。
“因此,”我继续说,“我们形成了堡垒心理,这种心理无处不在。它意味着孤立,害怕攻击,仇视异族。它意味着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政府。它意味着权力、财富和权威的集中。它意味着民众受压迫,他们无知地怀着希望和恐惧向统治者寻求保护和秩序。它意味着停滞、衰落和缓慢的腐败,随着技术和知识的被毁灭或被遗忘,这些东西最终将会把人类文明的一切相似之处毁灭殆尽,天体之间的联系慢慢中断。”
“情况确实会这样,”大主教说,“除了教会之外。教会是知识和技术的储藏室。”
“让我过会儿再回过头来说这点。只要防御、集权、无知和恐惧的恶性循环继续下去,星系就没有希望,教会所拥有一切知识就毫无价值,若没有一个合适的人来接受这种知识的话。”
“你是在提议,”大主教扬起一条白眉毛说,“我们增强进攻能力,将武器交给那些野心勃勃的统治者,以此来打破那种循环。”
我摇摇头,“那是一种解决办法,它可能会奏效。但是,它所带来的屠杀和毁灭将是非常可怕的,假如,到最后,一个统治者凭借武力千方百计统一了星系,那时候或许已经没有什么留下来的东西供他统治了。不,答案并不在于使战争具有更大的毁灭性。”
劳莉蹙起眉头,“那答案是什么呢?”
“别急,别急,”我说。
我迟疑着,尽力想要把我的思想用正确的方式表达出来。我拥有答案,对此我深信不疑,但除非我能说服大主教,否则说出来不会有任何裨益。
“维持堡垒所必须的基本条件是人民的无知。一个具有智慧、接受过良好教育的民族是无法永远被禁镏在堡垒之内的。知识是从内部摧毁壁垒的物质力量。他们的政治哲学的第一原理就是使自己的臣民始终软弱无能;第二原理则是使他们永远无知。一个是物质的,另一个是精神的;但本质上它们是同一的,让人民得不到武器。”
我看着大主教,可他那皱纹密布、漠然无动于衷的脸没有露出一丝理解的迹象。
“说下去。”他说。
“问题是,”我说,“交流。”
“可那是市民帮提出的观点,”劳莉反对道,“它并不起作用。”
“一个观点的正确跟它的来源无关,”老人平静地说,“说下去吧,我的儿。”
“他们有观点,”我表示同意,“但他们没有实施办法,他们尽力用书本来进行交流。那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对他们来说,书本是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少受到检查的交流方法,而且书面语言仍然是清晰表达思想的方式和刺激剂。但是,他们必须激发人民学会阅读。他们选择的激发手段却不是某种统治者们不能也不会提供的思想,而是某种感情,这种感情统治者们是能够轻易加以抵消的,这无须他们付出任何代价。”
“也许,”劳莉嘲讽地说,“他们该提供一些数学和逻辑方面的论著。”
“不,”我严肃地说,“虽然即便是这方而的东西也会收到较好的效果,但是那效果是不够好的。他们的方法是错误的,因为书面语言是容易受到检查的——在必须教会人民阅读之时,完全不受检查的交流方法只有一种。”
“那是?”大主教说。
我爱你,劳莉。
她的脸泛红了,而后她的眼睛发出光来。“心灵,当然。”
“你想用什么方法来进行心灵对心灵的交流呢?”大主教问,“劳莉告诉我,真正的心灵感应术迄今尚未复兴。”
“心灵感应术?”
“那是给这种现象所定的名,我很久之前在什么地方读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