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鹊（十二）（1 / 2）

犹忆西所知不多，他与她走得近，却是很清楚。当年明衣离开清越，以三年封邑弥补她这三年来的守候，她一点不客气，全都收了。那一千零八十吊昭明通宝，她拿了一半砸入绝雅书舍，又借父游商得到的诸多情报，换取了绝雅轩一级驻客的身份，可那另一半，却全部是“回归民手”、被她以江南王的名义布施给了清越诸县的病坊。所以到现在，她应该是身无分文了，那么这三百吊钱……

她挑了挑眉，也以眼神询问，他差不多想明白了那就是她的嫁妆并一些私房钱，犹豫片刻才道：“明衣的状态现在算是稳定，但也只限于现在而已，具体能支撑多久，以我的能力尚且还看不出。”

她一怔，眨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波澜不起地“哦”了一声，将杯子磕在桌子上：“不是什么大事。”

不知是他方才说得太过简单，还是跟她说了有她在身边明衣便能理智许多她就有恃无恐，现下听到心爱之人中了那几乎无解的蛊毒后居然是这样一副丝毫不当回事的样子，他有些惊讶，声音略沉：“我一直以为你是足够理智的。”

再强大的意识也敌不过现实的残酷，她总是将一切看得分明，又怎会不懂。话出口的那一瞬他突然就懂了，无论她有多理智，却始终是活生生的人，而人有情感，有欲望，害怕失去，亦会自欺欺人。

也不知她只是在骗他，还是想连自己也一同迷惑麻痹，抬头时对他露出的笑容都是虚幻得可怕、易碎更无痕的悲哀。

“我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她浅浅勾唇，大约不知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什么大事。”

而后她垂眸看了看桌上空空的杯子，起了身，不再看他：“谢谢，我回房了。”边上楼边还在自言自语：“明衣不会一整晚都待在外面的，他怎么可能放心我一个人待在这里。”

确实，大晚上地，不管这绝雅书舍有多安全，他都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夜，就是尚且不忍直接面对她，也是可以偷偷回来看看的。

……嗯，就是以为他至少能偷偷回来看看的她在漆黑的房里坐了一夜，却愣是没等到他的影子。饶似远看得出她现在不只是沮丧，更多的是挫败——不到一个昼夜便失策了两回，对于她这种自以为事事皆在掌中的人来说，怎么可能接受。

他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她这一脸想睡的表情，不由道：“再睡一个白日，你这作息可真就乱得没法收拾了。”

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的班若终于有机会能开口说话，摆了摆手道：“不睡了，我昨夜想着前朝那么多酷刑，想了一整夜都没想出来好的，一会儿回家找书看看。”

饶似远不觉一震，她紧接着又道：“我改主意了，你跟犹忆西说一声先别动手，那姓柳的我要自己杀。”

若说她对明衣身中蛊毒一事完全不在意，又怎么可能。纵然柳期寻不是直接下毒手之人，而只是一个被利用过来借机挑拨离间的棋子，她还是会首先将怒气撒在他身上——毕竟尚不知晓始作俑者是谁，又恰好遇见一个“大义凛然”、率先送上门来的，自然该拿他开刀。

何况，她顾虑的亦有道理，那柳期寻可入绝雅书舍二层，就已是他们绝雅轩的驻客，且知晓琼华楼及武林众门派的事，完全能借机以“勾结江湖恶势”之名陷害明衣。只是他也好，派他过来的人也好，或许都不清楚明衣同琼华楼之间具体的关系，故而不敢轻举妄动，更没有再进一步。既是如此，就更该趁此时赶尽杀绝，只有灰灭无余才能真正令人安心。

饶似远自是明了，点了点头，突然笑道：“你对这些东西倒是极上心。”

她只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可是一天到晚都在琢磨着，怎么让想害他的那群人死得痛快些呢。”言罢轻轻笑了，慢慢抬头对上他的双眼：“好在，饶神医你没有完全牵扯进去，真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