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鹊（二）（1 / 2）

如今临旸卫氏主支一族的家主是中书令卫远澹老爷子，虽然因为到了岁数而许久没有亲身参与朝政，却始终是卫家的支柱和代表；其子，亦是卫氏新一代家主的卫长淮作为尚书右丞，本就是左右尚书仆射的属官，更是牵扯到了淑妃的父亲、尚书左仆射晁鸿烈；千氏与卫氏又是姻亲，现任家主千易散掌握着左右骁卫的一半大权，其嫡女还是长山王的正妃。只一个长山王，便牵扯出了这么两大家子，还是三代人的势力，不正是给皇上机会去“斩草除根”么？故而无论皇上此番要做什么，对于长山王离京一事，他们所有人都只能顺从圣意、不能有丝毫的反抗之心。

不知不觉渗了满额的冷汗，荷生睁大了眼睛，许久才平复好心绪，默默道了一句“好险”。难怪太后不让储氏及其姻亲入朝把握重权，属于自己亲族的势力扩散是好事，可只要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出现那么一丁点岔子，整个家族都会岌岌可危、黯晦消沉了。

她叹了口气，看向储文缕面上郑重的神情，尽量将声音也放平静：“奴婢知晓了，定会审慎安排的。”

她退下后，储文缕又看向窗外，伸出手扶上窗沿，五指缓缓收紧。

常宿下敕旨遣长山王一家离京，这“一家”指的就只有妻儿和贴身服侍的侍仆及护卫。那日他召尚寅进乾曜宫的时候，有意让人将千南绪带到了言晖宫来，为的就是要看看她们一直都保持着怎样的联系。即便她们都十分警觉、没有异常，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疑心，这一次就将千南绪放到了尚寅身边与他一同离京——若只是想保护尚寅，或是与之一个试练，是完全没有必要让尚寅带上亲眷的，他自己当年不就是这样么？所以他也是在等他们露出马脚，通过千南绪这个与卫氏和千氏都有联系的关键人物来诱使他们暴露异心，再竭力根除。而这一步，他们只要稍微晃一下神，就都会落进他的网中了。

……幸好，千南绪的心思与智谋均不在任菁琰之下，此番必然也是顾虑到了这一点，才没有及时与她通信。不过她深得尚寅的信任，很可能知晓那日他在大明殿都同常宿说了些什么，若发现了什么重要点，总是要找机会来传信的。

只是现在还不行，此时此刻也只能是暂且静待了。

她笑了，心里却是酸涩得很。

她的好儿子此番究竟想做什么，又有什么惊天的大事是不被她所知晓的呢？

昭和四年六月二十，江南道，清越。

江南的居民也是习惯午睡的，用过中饭后闲步小半个时辰，便要小息小半个时辰，故而午时的街道是相当冷清的，两侧的店铺更是会暂时歇业。不过这些都与一家名为“绝雅”的五层书舍没有关系，即便烈日当头，二层的自由读厅依旧是座无空席。

并非是清越的人都有读书的雅兴，而是这里远离京畿，江湖人士颇多，知晓这绝雅书舍正是琼华楼绝雅分轩的旗下产业，更是总据点——人人都知琼华楼是中原七大正派之一、亦是整个武林的情报聚集中心，才会不惜挥洒重金、通过与之交换已知情报来换取其他的情报，从而成为绝雅轩的“驻客”，并根据权限来调遣该轩所属产业下的任何资源及成员。

绝雅书舍一层可接待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二层大厅就不是谁都能进的了，唯有驻客和砸重金下任务者可入；三层共有二十间雅间，只有绝雅轩内部认可的高级别的驻客才能入；四五层则是外人止步的管理者区域。

方说绝雅书舍即便是午时也热闹非凡，不如说只有午时才是如此。纵然作为远离京畿的江湖正派产业，也不能太多影响清越普通民众的生活，毕竟大多数人还是感沐皇恩、而丝毫不知他们与江湖正派间的恩怨的。众多驻客选择在午时入绝雅轩交换情报和提交任务，正是在尽量避免引起清越普通居民的注意。

其实时间久了后免不了会被人意识到他们是在做什么，清越人都不傻，自知江湖，只是心里有数而不宣之于口罢了。

这日午正，绝雅书舍二层自是座无隙地。虽是如此，数十张香楠木桌也不是全坐满了人，其中一桌便仅有一男一女。只是那男子目若朗星、鼻如悬胆，形容昳丽，实在难以不引起别人注目，故而即便没有人敢凑上去攀谈，也是做不到将视线从那处挪开的。

男子一手捧着书卷，凤眸微垂，浓密的长睫时而颤动，或许是读到动情之处而微微感触一下。男子手边只有一只小小的冰裂杯，偶尔会捏起轻抿一口碧莹的茶汤，“齿编贝，唇激朱”，让人望去竟有垂涎之意。

在被无数目光抓着不放的第三个刻钟结束之时，洛明衣终于不能再当作什么都没察觉到了，翻了一页书，没有抬眼，口中却道：“若儿一直盯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