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鹊（一）（1 / 2）

如今宫里的太后娘娘虽不是个喜静喜佛的，却也不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只偶尔会同六宫里的嫔妃或是言晖宫的太妃约聚在殿中说话，更是省了日日的晨昏定省。多少人都知道，皇上不来，再多的人来这言晖宫问安，太后都不会真正高兴的。即便是同住在宫里的几位太妃，也不会每日都来照霞殿与太后作伴，就是与太后最亲近的卫太妃，顶多也只是隔一日来问安一次。

可这次不同，六月份南流景殿的初次朝会结束、某个消息已然在第一时刻传遍了皇宫后，昨日已经来照霞殿问过一次安的卫太妃又过来了，而且是急匆匆地跑来的。

卫太妃闺字鸳舒，是当朝中书令兼金紫光禄大夫卫远澹的嫡女、尚书右丞卫长淮的胞姐。昭成年间，中书令卫大人的官职尚未及三品，故而所生嫡女卫鸳舒也只是与时为太子的乾帝做侍妾。

乾帝潜邸时期，卫鸳舒生下了当今圣上的三皇弟、长山王尚寅，入宫后被封为九嫔之末的充媛。乾帝宾天后，卫鸳舒便以太妃的身份搬入了言晖宫沉夕殿居住。

昭乾十四年五月初，时为三皇子的尚寅迎娶已故冠军大将军千澄的孙女、今左骁卫大将军千易散的嫡女千南绪为正妃，成家立府，获封长山王。因为千大将军的夫人卫怀烟是卫鸳舒的庶亲妹妹，故而尚寅与千南绪还是一对半表兄妹。二人成婚六年，鸿案相庄、夫唱妇随，无妾室偏房，共育一子从珅、一女初霂。

今日的常参于卯正三刻结束，只一个时辰，长山王一家被圣上流外帝都、遣往鲁阳道治所青州的敕旨即传遍了整个临旸宫。敕旨不是随随便便、一经圣上下达便可成效的，其拟定需有中书、门下的参与商讨，甚至定夺，层层程序走下来，花费的功夫还是不小的。故而这经过中书草拟、门下审定的有关处置皇弟的敕旨就这样得以敲定，自然狠狠地惊着了卫太妃。

不止因为亲父卫远澹作为中书省的长官却任手下人替皇上草拟了外遣自己亲子的敕旨，更因为门下省居然通过了这份旨意。要知道，睿宗恭宣皇后的亲侄、侍中徐倚清是兄长卫长淮的嫡妻徐锦怨的生身父亲，亦算是他们卫氏的外戚，作为门下省的长官，怎能任由她的儿子被一旨流放到了京外去呢。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卫鸳舒作为深宫妇人不懂，徐倚清和卫远澹年纪都大了，长官的名头虽不至于名存实亡，却也很少亲身涉足朝政，几乎将所有工作都下放给了手下的人。而他们手下的门下侍郎和中书舍人都是尹家人，是皇上的人，这道敕旨缘何能如此顺利地下发生效，自然显而易见了。

但卫鸳舒身为乾帝的后妃，即便挂了个圣上庶母的名头，到底也还是不能直接到乾曜宫去的，故而一听到此噩耗便慌慌张张地先来寻太后了。

众人都看得出，皇上虽与长山王不甚亲近，却是很喜欢长山王的长子珅哥儿的。昭和元年，王妃生下了与长山王的第一个儿子后，皇上亲自为之取“珅”字作名，寄入了“君子如玉”的美意，可见是对其十分看重了。想当年，长山王妃是一举生下了龙凤双子，霂姑娘正是珅哥儿的双生妹妹，更是得天□□女的皇上的喜爱。便是顾及着一双侄儿，即使是长山王真犯了什么错，皇上也会对他客气些。何况这些年来长山王只是挂了个刑部尚书的名头，从不过分涉政，究竟是如何触怒了圣心，才突然被遣去了京畿之外呢。

或许每当京官离开帝都任职时，人们首先不会将事情往好处想，就如八年前尚为太子的皇上被乾帝遣出帝都去“巡视边外”，朝中众臣、甚至是当今太后都以为这是要废太子了。可到乾帝病重之时，回帝都监国以及最终继承大统的还是当今圣上，众人才明白乾帝当年此举一是为了予圣上登基前的最后试练，二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机除去朝中有谋逆之心的异党，为圣上的登基之路除掉最后的一批障碍。

而由此作例，储文缕才能勉强同卫鸳舒解释，常宿有很大的可能是想要重用尚寅，所以也先给他一个试练。况且与尚安所在的、几乎可算作是边境之地的陇川道不一样，鲁阳道地处中原繁华地带，与京畿道、江北道和江南道并列为中原最富庶的四大道。尚寅作为亲王封号的“长山”就是鲁阳道青州的治所，便是以长山王的身份代替圣上去鲁阳巡视，也是名正言顺的。

听她这样一说，卫鸳舒的心也放下了一半，在照霞殿待到巳时二刻便离开了。彼时荷生正带着殿内的小宫女来换两盏新茶，见她已然行礼告退了，便让宫女将东西都撤下去，独自到了储文缕身边。

卫鸳舒迈出殿门的那一刻，储文缕的目光也沉了下来。荷生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得到示意后微微垂头，扶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借着她的力，储文缕从榻上起身后收回了手，轻轻呼了口气道：“遣人去传话，让下面那些人都警醒着点儿。”

荷生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