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动(十六)(1 / 2)
众人一惊,唰唰唰地全站了起来,又一齐蹲在地上,低首忙道:“妾身不敢。”
周玓掀起眼皮看了眼她们,接着笑道:“自己没本事获得圣宠,就过来寻德妃娘娘去尽什么后妃之德、随意干涉圣意,看来你们不仅是觉得娘娘闲,还觉得皇上能容得下对敕旨指手画脚的小家雀儿啊。”
沈瑶华的座位靠前,离周玓近些,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膝行到她身旁:“修媛娘娘明鉴,妾身等万万不敢有这种作死的念头!”
“你们是不敢有,但能不能将脑子放得清醒一些?皇上不过宠幸了一个宫女、新封了一个婕妤,就把你们打昏了头了,觉得今后就没指望了?”她横眉怒目,攥着帕子的手狠狠拍在椅子的扶手上,又使得众人将头垂得更低,“皇上还没看上你们呢,你们所有人也都从未获过宠、就已经作此想法了,是不是等哪一天真的得到圣眷、怕恩宠被夺,都要狠下心来害人了?!”
跪在地上的几人几乎将自己缩了起来,不敢出声却也不敢不出声,只是觉得修媛突然动了好大的气,哆哆嗦嗦地也不知该怎么辩解。沈瑶华亦不知该怎么说,默了半晌,还是邓李绵先弱弱道:“修媛娘娘,确是妾身的不是,娘娘莫气了。”
面对上位者既定的怒火,诸多辩解只会是火上浇油,不如干脆一点,直接承认了那或有或无的错处,或许还能少受点罚。她先这样开口,众人也都如梦初醒,纷纷说自己错了、再也不敢动如此的念头云云,诚惶诚恐,话都说得毫不流利。
周玓长长叹了口气,让侍在一旁的小宫女分别去将她们几人扶起来,见她们战战兢兢、面色更是惨白如纸,不由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以为尹馥只是嚣张跋扈、谁人不怕,却是不知她是惯喜欢打人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不仅在合宫先立了威,更加深了人们心里的忌惮,还能削弱诸多怨气和不满,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用的计了。
所以她也先给她们长个记性,让她们——不能保证说“以后”,至少最近这段日子都少来给娘娘添乱,回自己宫里老实待着。打完后还要再抚慰几句,免得她们以为娘娘是故意将她们甩给她来教训、从而认为娘娘伪善。
几人坐好后,周玓又叫人给她们换了新茶,自己轻抿了一口手中的菩提茶后才悠悠道:“其实你们何必如此急不可耐地要争宠,你们都是皇上的妃妾,就是不得眷顾,宫里也是不会有人轻视了你们去的。”
咽下一口压惊茶后,沈瑶华擦了擦颈间被吓出来的汗,还是忍不住道:“娘娘不知那秋美人的性子,听说前不久皇上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就仗着自己位分高,狠狠地把那朱才人羞辱了一番。那朱才人至少还是正五品的御妻啊,妾身等却……”
毕佳玺也颇是心酸地接道:“是啊娘娘,太后选进来的几个人明明上个月才进宫,位分却都高出了妾等一头,便是她们也如同妾等一般不得圣心,却是能借着位分来给妾等委屈受啊。一个秋美人——现在都是秋婕妤了,一个秋婕妤就已是那般样子,要是再多几个,妾等真是要闹心死了。”
听她们如此说起,周玓才像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放下了茶盏,面上带笑道:“说起位分这事儿,我都忘了,今早封秋氏为婕妤的敕旨晓谕六宫后,皇上也派了曦和殿的吹庭前来告知娘娘,说是等到了中秋,要把你们这些人的位分都晋一晋呢。”
众人皆惊,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望向她。周玓身边的颜人笑了笑,上前一步道:“原本德妃娘娘召各位主子前来钟瑟宫,就是为了告知此事的,主子们再百般抱怨,伤的可不只是德妃娘娘的心了。”
沈瑶华瞪大了眼睛:“是,是皇上的意思?”
周玓耸了耸肩:“你们伺候皇上,虽没有功劳,可皇上到底念在你们年纪轻轻就入宫伴驾,不能像那寻常的姑娘家一般嫁个好人家、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怎么会不体恤你们、待你们好,反而让你们任太后送进来的人欺凌呢?”
毕佳玺一惊,急忙摆头道:“妾等有幸入宫陪伴——不,是有幸侍奉皇上一遭,是妾等前生修来的福分。皇上,皇上又是那般的玉树临风、惊才风逸,怎能,怎能不算是极好的良人?”
以妃妾的身份说这话已是僭越了,不过到底是小女子的心性,周玓也只是听一听了事,不去追究,摆了摆手说:“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皇上和娘娘都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说到底,皇上那张皮相就足以令一般女子神魂颠倒、以致于完全忽略他的性情有多让人难以承受了。她们这些人在初见圣颜时,谁没有抱过日后同这个人永结同心、白首到老的纯真念头,可到后来就变成了只希望他能对她们好一点、多看她们一眼,直到最后就完全是“各过各的,只要不惹着他,就能得安稳的一生”的想法。这样的人能将少女之心燃烧得热烈沸腾,亦能轻易将之熄冷作冰,所以她们这些根本得不到他的心的女子又何必执着地抓着他不放、自寻冰火两重的痛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