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夕(十四)(1 / 2)
恍然回神,又不禁有些纳闷,怎么眉目间同那个前些日子来过的国派头子有几分相像?
听到她的话,洛明衣转了头,微微扯唇:“挽罗姑娘。”又注意到也正愣愣地盯着他瞧的小少年,想起了什么,走近了些,低头对着他和声道:“你就是班祯。”
班祯咽了咽口水,眨了眨眼睛后点了头。洛明衣看向那桌上的书和烛火,又道:“那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没有遮隔物,易出危险。”说着抬手轻拂,瞬间只剩离书摞最远的那一支红烛燃着些许火光,垂眸接着说:“刻苦不应在不合适的时间里,更不该因此埋下危及性命的种子。”
班祯说不出话,又点了点头后干脆垂下了脑袋。挽罗看着却是有些纳闷:你也知道现在是不合适的时间,怎么还偏偏过来了?
感觉有人用力捏住了她的胳膊,挽罗一呲牙,转头见长杨正对着她眼神示意着屋中的情况。她反应过来,向洛明衣的背影道:“洛公子,姑娘早就睡下了,你悄悄进去看罢。”想了想又说:“进了姑娘的房间,右手不远处就是烛台,你小心着点儿。”
长杨低头笑了笑,问道:“那你是让我们住哪里?”
这两间小宅只有三张床,平日里他们三个是一人一张的,可如今……挽罗抿了抿唇,瞥了他一眼,又对还未有所动作的洛明衣道:“公子要是不嫌弃,就跟姑娘挤一处罢。”转向长杨说:“你睡哥儿的那张,我跟哥儿睡一处。”
班祯突然打了个寒颤,张口就道:“七年男女不同席。”
洛明衣默默看了他一眼,挽罗一下就跑过来将他抱住,人长得越来越大了也难抱起来,就只能拽着,换上训斥的语气:“就你懂得多,左右本姑娘再过个十年能给你做通房,你还觉得委屈了?”
班祯面色惊愕地看着她,嘴唇有些僵硬,慢慢抬起手不知要指向谁:“我是说——”
挽罗急忙将他的手扒拉下来,拽到一旁,拿起桌上仅剩的那支蜡烛,放到脸旁僵笑着说:“再多嘴,明早姑娘起来还不扇肿你。”
说着又朝长杨招了招手,几人赶紧进了东西向的那间正宅,轻轻关了门。
而在院中伫立到了亥正时分,听去了一旁正宅中窃窃私语的不少闲话,洛明衣才转身进了屋。
“长杨哥,洛公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对我家姑娘无感了,连看都不想去看一眼了?”
“你再胡扯,我先扇肿你的嘴。”长杨的语气颇为无奈。
“我不是不想说好话,只是都三年未见了,姑娘也长了不少,个子长了,吔……脾气也长了,公子看着我家姑娘,会觉得陌生罢。”
“……班若那个性子,真的是一般男子喜欢不来的。你家公子还是个王爷,这般高高在上的男子,都会喜欢温顺的女子罢。”班祯弱弱的声音也传了出来,“若,顺也。母亲给她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她日后能做个顺从父母和夫婿的淑女,谁想她却长歪了。”
挽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拍了班祯一下:“到底不是亲姐,当仇家一样说。”
长杨突然无话可说,班祯默了片刻又道:“不,不是,我是担心她的。你家公子是王爷,可以妻妾成群,不喜欢的女子想弃就弃,也不会有人指点他什么。可班若终究只是一个女子,没有选择的权利,如若被你家王爷厌弃了,她便再也无法抬起头来了。如果终有这么一日,倒不如尚未开始便先结束,才是不相负的。”
“……”
“吔,哥儿,姑娘也不至于没脸抬头的。”
他便是在听完此话后快步进了一侧的偏宅,合了门一步也不停地进了里间。
偏宅的走向很挡日光,里面只设了东厨、一间正厅和一间卧房,比东西走向的正宅小一些。因一日三餐一向是由班若来做,她便干脆住得离东厨近些,把那间从前他们二人住过的大屋子给了挽罗和班祯两人。
这间偏宅,他从前也是不常去的,会多设一间卧房、多设一张床,只是因为班若平日里熬汤时会容易犯困,不愿意直接在东厨将就,干脆去床上躺着。她的鼻子……如班祯所说,灵得像狗一样,火候大小隔着两道墙都能闻出来,实乃“奇人”。
推开门后,想起挽罗说过右手边有烛台,但他随身未带着火折子,也是点不起。夏夜闷热,入睡时帘子是不罩着的,窗子也微微敞开透风,自是凉爽许多。也因着帘子被卷了起来,月光倾泻进了一些,屋内不算伸手不见五指的暗,他能很清楚地看见女子背对着他,枕在枕上侧身而歇,身子缩着,只占了竹床的四分之一,没有蒙着衾被,只自胸下盖了一条薄薄的寝衣。
他记得她一向是惧热的,即便三更后气温会变凉,她也是懒得加被子,如果不是他常在半夜她睡沉了的时候悄悄到她屋里,从背后拥着她,给她渡内力暖身子,她必然是会冻着的。只是不知这几年变得如何了,如今一瞧,这毛病还是一点没改。
来之前,犹忆西同他说,她的左肩受了伤,已经缝了针敷了药,只是现在还未拆线。这伤似乎是与他手上的伤同一日受的,可问了犹忆西,他只说她怎么都不说那伤因何而受,让他自己来问。他本是不想今日见她的,终还是来了。
只是现在来了又有什么用,也问不出什么,他刻意选了这个时辰来见她,还是因为怕,却也说不好究竟是怕什么。
他缓步走过去,慢慢俯身,犹豫半晌后伸出的手一碰到她的腰,她当即惊醒,立刻坐起了身,但在转身前就被他从身后抱住。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许多,他单膝跪在床沿,小心地避开她的左肩,放在她腰侧的双手紧紧将她锁扣着,很快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若儿。”
他的声音应当也是没什么变化的,她却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体僵了良晌才渐渐放松下去,气息也平稳了。他将她搂得更紧,下颚贴上她的一颊,又道:“若儿。”
一直以来,他只怕与她再相见时会更加放不下她,此时此刻更是怕了,怕自己稍一失力就会放开她的手,更怕偏执地不愿将她放开。
耳边微痒,又感觉他似乎在抖,她垂头,两手覆上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唇角轻扯,故作埋怨地道:“你是不是都没看清是谁,就上来抱住了?”
他在她耳边低笑,轻轻枕在她的右肩上:“是没看清,却也没感觉错。”说着,又空出一只手抚了抚她的颈前:“若儿的声音变了些。”想了想笑道:“变‘粗犷’了。”
她倒是不觉这形容有多夸张,很受用地笑了:“这样多好,若是变成了一副娇滴滴的嗓音,还怎么耍横啊。”而后委屈地撅起了嘴:“你是不知道班祯那小子自从被我领回来,就没跟我说过一句人话,那么小一个人儿都不服管,长大了还不得上天了。”说着用自己的头点了下他的额角:“改日你帮我揍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他倒是也没顺着她应下来,只道:“那孩子早慧,懂得许多,你很会选人。”
她也点头说:“父亲也说那小子日后不会错的,要是再懂些武功就更好了。”说着示意他将她松开,想要转身:“八岁学武是不是晚了?”
他的力道却是一点没松,强行让她又转了回去,淡淡道:“天资好,便不晚。”又轻笑出声:“你不也是八岁才开始学武?”虽然因为怕吃苦而没怎么好好学,到现在也只是“能赶跑三个采花贼”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