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夕（十三）（1 / 2）
长杨一惊：“何故？”
他道：“我刚才也说了，似远只是暂时压住了他体内的蛊，且他如今已经连感觉都失去了，根本无法察觉那蛊什么时候会再发作。一旦发作了，首当其冲的就是班若。还有更险的——如果他身中蛊毒一事让那皇帝知道了，他可就足以被朝廷那帮人安上个勾结江湖邪派意图谋反的死罪之名了。”
长杨皱眉思索片刻后恍悟：“所以你是想让饶公子随时跟在王爷身边，也好及时察觉出他的异样？”
“不错。但如果直接让他跟着明衣，以班若的机敏，找出什么借口来都会惹她怀疑，所以只能让他扮成你，代替你随明衣回昀州。”他说，“虽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总是降低了风险，即便到了遍布朝廷眼线的临旸城，也能蒙混过去。”
见长杨依旧深蹙着眉，犹忆西又道：“自然，如果他采纳了我的建议，将中蛊一事一五一十地与班若说了，也就无须这么麻烦。只是他那性子，多半是想着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毕竟阔别三年，总不能一见面就说这些糟心的事。
长杨还是在犹豫，半晌后才抬头直视他的眼睛：“犹轩主，可有别的目的？”
犹忆西眸光一滞，很快合眼轻笑：“我还能有什么目的？”
“不管犹轩主还有什么目的，都请谨记一点——王爷是皞昭的江南王，当今圣上的手足，即便太妃曾是琼华楼锦玉总轩的紫衣女君、因国恨家仇而妄图扰乱皞昭的政权，王爷却是没有一点这样的心思。”长杨眯着眼道，“我这人向来不会对王爷以外的人说好听的话，今儿就丑话说在前头，纵是犹轩主真有此番目的，也趁早打消得好。如今朝廷与七大正派相互制衡，亦有一国派辅助在旁，琼华楼纵然是天下情报来源网的中心、各方面人才无数，可从总战力来看，终是比不上作为国派的昤昽庄的。若是先做了出头鸟，出手直击皞昭的中心，犹轩主以为朝廷会查不出端倪、不会抓住琼华楼直接攻杀么？”
犹忆西只是笑着，长杨的声音更加冷道：“昤昽庄遍布天下的分亭，十二卫遥领的天下府兵，若真的打起来，且不说重霄阁内部便是自顾不暇，皈依门众僧慈悲、极少参与武林纷争，即便是实力可与昤昽庄相较的这两大派都来援助，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两败俱伤，伤了琼华的根基不说，整个江湖都会因此摇摇欲坠，真到了那时，犹轩主可就成了武林之中人人皆可唾弃的罪人了。”
“你不必想多，这么些年来我们也没真的蛊惑过明衣什么，不过是因着他是前任女君的儿子才保护他、传他武功的。没有楼主的授意，我们一个小小的分轩自然不敢擅作主张。”犹忆西也不生气，面上的笑容更没有丝毫的僵硬，“加之，我也清楚，那皇帝很看重明衣，自然不会任他被利用。我等尚且没有摸透当今皇帝的性情和实力，还不敢轻举妄动。”
这便是在承认的确有过利用王爷的想法了。长杨面露霜寒，沉声说：“犹轩主识时务便好，绝雅轩对王爷的恩情，王爷自然不会忘，待一切安定后，王爷多年来自封邑收得的全部财富都会尽数赠予。轩主若觉不够，我们王府的那间宅院也是一块极好的地产，轩主就一并收了，左右是再也用不上了。”
犹忆西笑着摆了摆手：“行了，我发誓绝不利用明衣去对付朝廷。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是守信的，我让似远跟着他只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你便不要再想这许多了。”
不过说来，他那意图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连对江湖之事所知不多的班若都看得出来，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他。
无奈地耸了耸肩，他又对面无表情的长杨道：“你去服侍他罢，把这一身寒气收回去，若是让他看出了端倪，可就不好办了。”
又冷冷盯了他片刻，长杨才转身离去。见他走远，最早离开密室的饶似远从暗中走出，看向犹忆西道：“你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犹忆西颇为震惊地转向他：“怎么你也觉得我心怀不轨？”
饶似远冷哼：“洛女君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一向敬她为母。在洛明衣来清越之前，尚在临旸宫的她就遣人告诉过你，要继续传授给他琼华秘功，招揽势力，以待来日，你可不是都做了？”
犹忆西微微一笑，转头道：“传他功夫、帮他培养心腹，都是为了保护他。我虽敬重女君，却也知她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如此做只会断送了整个琼华。”渐渐合眼，他又道：“许多年前，在见到明衣之前，我的确有如此想过。可一见到那刚满十岁的孩子，除了保护他，已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没有？”饶似远轻哂，语气轻蔑地说，“那些年里临旸宫总有人派刺客来暗杀他，你明明可以在那些刺客遇到他之前就将他们解决掉，却还是等到他与班若都受了许多次重伤后才去救场。这不是激起他的仇恨心，难道还是锻炼他的功夫？”
犹忆西一怔，尴尬地咳了一声，脸也微红：“我那不是在试探他的本性吗，有好几次他都快死了，依然对那皇帝没有一丝恨意，我才彻底放弃了女君交代的任务，不再打算把他牵连进这场纷争中的。”
饶似远不再说话。默了半晌，犹忆西微微抬起头，眼神有些悠远地看向窗外：“说到底，他是最无辜的那个，无论是女君与昭成帝和昭乾帝的私仇，还是江湖与朝廷间的仇怨，都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他自幼饱受苦楚，本性却依旧良善，从未做过恶事，甚至连恶意都没生出过一丝，是实实在在的好人。这样的人，理应得到上天的眷顾，理应获得真正的自由和快乐，与心爱之人相守于江湖。”
亥时一刻。